▲涉糾紛種子“萬糯八號”
又是一年購種關鍵期，山西省朔州市山陰縣的玉米種植戶王守強格外謹慎，反復檢查確認品種審定區域、適種區域，生怕出一丁點紕漏。
這樣小心翼(yi)翼(yi)的態度，是吃一塹長一智的結果。2023-2024年的一場“萬糯八(ba)號”玉米種子糾紛(fen)案，1500畝(mu)鮮食玉米因禿(tu)尖、棒型不(bu)整齊、花粒等問題，被采購商(shang)拒收，最終只能以干穗的形式(shi)低(di)價出售，損失(shi)慘重(zhong)。
源頭直指種子所屬方河北華穗種業有限公司、收購商(shang)和(he)種(zhong)子(zi)(zi)(zi)提(ti)供方(fang)大(da)同市融(rong)創(chuang)食品有限公司和(he)關鍵人(ren)(ren)物田玉林(lin)。田玉林(lin)作為華穗種(zhong)業品種(zhong)在山(shan)陰(yin)縣的推(tui)薦人(ren)(ren)，承諾提(ti)供種(zhong)子(zi)(zi)(zi)、農資和(he)技術支(zhi)持(chi)，卻在關鍵時刻“消失”，導致證據(ju)鏈(lian)斷(duan)裂，種(zhong)植戶們陷入維權困境。更(geng)令人(ren)(ren)驚訝的是，三次種(zhong)子(zi)(zi)(zi)真(zhen)實(shi)性檢測(ce)結果(guo)竟各(ge)不相同，真(zhen)相撲(pu)朔(shuo)迷離。
現實：只能當干穗賣的鮮食玉米
陽(yang)春(chun)三月，山西(xi)省朔州市山陰(yin)縣春(chun)回大地，草長鶯飛，正是(shi)農民購(gou)種備種的關(guan)鍵時節(jie)。但(dan)今(jin)年(nian)山陰(yin)縣的玉米(mi)種植戶(hu)，卻(que)在種子選擇上犯了難，甚至心有余(yu)悸。
“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繩。”山陰縣玉(yu)(yu)米(mi)種植(zhi)(zhi)大戶(hu)王守強(qiang)家(jia)里幾代(dai)人都是種植(zhi)(zhi)玉(yu)(yu)米(mi)，2016年，王守強(qiang)開始(shi)大面(mian)積種植(zhi)(zhi)大田玉(yu)(yu)米(mi)，收成頗好。2023年3月，他和朔州市國禾慶豐(feng)收農業有限(xian)公司(si)（下稱“國禾公司(si)”）簽訂了甜糯玉(yu)(yu)米(mi)代(dai)耕代(dai)種合作協(xie)議，同時(shi)從(cong)村民(min)丁(ding)寶厚(hou)手(shou)中(zhong)流轉了更多(duo)的土地(di)，成為他第一次種植(zhi)(zhi)鮮食玉(yu)(yu)米(mi)的基礎。
5月(yue)中(zhong)旬，王守強種了460畝“萬(wan)糯(nuo)(nuo)八(ba)號(hao)”和760畝“萬(wan)糯(nuo)(nuo)2000”，結果卻(que)事與愿(yuan)違，當(dang)年(nian)9月(yue)迎(ying)接他(ta)的不(bu)是(shi)(shi)豐收的喜悅(yue)，而是(shi)(shi)采購(gou)商拒絕收購(gou)“萬(wan)糯(nuo)(nuo)八(ba)號(hao)”的噩耗。
原(yuan)來，收(shou)獲(huo)期間(jian)，“萬糯(nuo)八(ba)號(hao)(hao)”在(zai)(zai)田間(jian)出(chu)現不同(tong)(tong)程度的禿尖、棒型不整齊(qi)、花粒(li)等情況。“好(hao)在(zai)(zai)‘萬糯(nuo)2000’的表(biao)現良好(hao)，能(neng)順利售(shou)出(chu)。”王(wang)守強說。大(da)同(tong)(tong)市融(rong)創食(shi)品有(you)限公司（下(xia)稱(cheng)“大(da)同(tong)(tong)融(rong)創”）董事長任富是原(yuan)定(ding)好(hao)的收(shou)購(gou)(gou)商(shang)，他在(zai)(zai)田間(jian)觀(guan)察后表(biao)示，“萬糯(nuo)8號(hao)(hao)”鮮食(shi)玉米并不符合公司收(shou)購(gou)(gou)標準，拒絕收(shou)購(gou)(gou)。
王守強(qiang)的遭遇并非個例。彼時(shi)，山陰縣許多玉(yu)米種植戶都遇了(le)類(lei)似的情(qing)況。
2023年5月，種植(zhi)戶(hu)閆佳勝和閆曉鑫(xin)幫國禾公司在上(shang)河西村(cun)合種了(le)439畝(mu)“萬糯(nuo)八號(hao)”玉(yu)米品(pin)種，同(tong)年8月又接手了(le)四(si)里莊的(de)(de)600余畝(mu)“萬糯(nuo)八號(hao)”，加(jia)起來一共1000畝(mu)左右。閆佳勝透露，“萬糯(nuo)八號(hao)”苗期長勢便不(bu)理想，成熟期玉(yu)米棒小(xiao)(xiao)、不(bu)飽滿。種植(zhi)戶(hu)張文(wen)科的(de)(de)30畝(mu)“萬糯(nuo)八號(hao)”亦是如此，出現了(le)不(bu)同(tong)程度的(de)(de)空棒、禿尖、長勢弱的(de)(de)情況，小(xiao)(xiao)苗死亡率達30%。
“萬糯八號”是(shi)什么品(pin)種？它由河北(bei)華穗種業(ye)(ye)有限公司（下稱“華穗種業(ye)(ye)”）自主培(pei)育(yu)，自2007年誕生以來，以其出色的品(pin)質和(he)口感，在2011年3月通過(guo)了河北(bei)省審(shen)定(ding)（冀(ji)審(shen)玉2011013號）。
▲華穗種(zhong)業(ye)官網關于“萬糯八號”的(de)介紹
推廣意見(jian)指出，“萬糯8號”適用于鮮食，建議在(zai)河(he)(he)北省春播玉米區春播種(zhong)植(zhi)，夏播玉米區夏播種(zhong)植(zhi)。值得注(zhu)意的是(shi)，華穗種(zhong)業官網介紹“萬糯8號”時顯示，該(gai)品種(zhong)多年(nian)來(lai)在(zai)萬全縣(xian)內及河(he)(he)北、山(shan)西、東北地區試(shi)驗(yan)示范結果表(biao)明：該(gai)品種(zhong)較抗病(bing)、抗倒、適應性廣、色澤金黃、皮(pi)薄、柔嫩性好、味(wei)香(xiang)、風味(wei)佳，是(shi)一個綜合(he)農藝性狀較優品種(zhong)。
“‘萬糯八號’是田(tian)玉林推薦的(de)品(pin)種，他(ta)撮合(he)了國禾公(gong)司(si)和大同(tong)融創達(da)成合(he)作(zuo)關系，也(ye)有(you)著多(duo)年的(de)品(pin)種銷售(shou)經驗，我們相信他(ta)的(de)選擇。”朔州市國禾慶(qing)豐收農業有(you)限公(gong)司(si)實控(kong)人(ren)郭明棟(dong)介紹。
“‘萬糯八號’的市(shi)場影(ying)響力(li)(li)大(da)(da)，以及對華穗種業的信任，我們沒(mei)有(you)進行試種，直接大(da)(da)面積種植了。”王守強表示，試種30-50畝面積太小，還要整理(li)一套專(zhuan)門的種植方案(an)，覺得浪費人(ren)力(li)(li)物力(li)(li)，意(yi)義不大(da)(da)。同時因為(wei)自己長期種植大(da)(da)田(tian)玉米，自認(ren)為(wei)田(tian)間管理(li)團隊較為(wei)專(zhuan)業，就(jiu)直接大(da)(da)面積種植了。
沒人(ren)料到這個結果。因收(shou)購商拒收(shou)，近(jin)1500畝(mu)鮮食玉(yu)米(mi)在田間錯過最佳(jia)采收(shou)期(qi)，最終(zhong)以(yi)玉(yu)米(mi)干穗(sui)出售。“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(zhu)玉(yu)米(mi)在地里干枯！”王守強惋惜道，鮮穗(sui)原本(ben)9月初就可以(yi)開始采收(shou)，但直到10月底才(cai)按(an)照干棒子(zi)被收(shou)購走。
任富(fu)透露，一(yi)般情況下，一(yi)畝(mu)地產量在2噸(dun)左右，干(gan)穗收購的價格為1000元/噸(dun)，鮮穗是2800元/噸(dun)。
王守強統計(ji)，自己前期投入地(di)租(zu)20.7萬(wan)元(yuan)，耕旋(xuan)播5.3萬(wan)元(yuan)，澆地(di)5.5萬(wan)元(yuan)，無人機飛防10.4萬(wan)元(yuan)，人工工資2.4萬(wan)元(yuan)，追(zhui)肥1.6萬(wan)元(yuan)，地(di)膜0.9萬(wan)元(yuan)，共計(ji)46.8萬(wan)元(yuan)。以(yi)及與國禾公司合作按照1000元(yuan)/畝的價(jia)格進行代(dai)耕代(dai)種(zhong)，采收(shou)時期應有收(shou)益46萬(wan)元(yuan)，因干(gan)穗(sui)售(shou)賣的收(shou)益并(bing)未收(shou)到(dao)，所以(yi)總計(ji)損(sun)失(shi)92.8萬(wan)元(yuan)。閆(yan)佳勝和閆(yan)曉鑫預計(ji)損(sun)失(shi)80.7萬(wan)元(yuan)。
追蹤：關鍵人物“消失”致證據鏈斷裂
1500畝(mu)“萬糯(nuo)八(ba)號(hao)”均有不同程度的(de)減產，種植(zhi)戶們也各有損(sun)失。但相同的(de)是，這一批(pi)“萬糯(nuo)八(ba)號(hao)”的(de)種子(zi)都跟同一個人有著(zhu)千絲萬縷(lv)的(de)關系(xi)——內(nei)蒙古(gu)涼城縣(xian)綠源農業有限(xian)公司（下稱(cheng)“綠源農業”）的(de)田玉林。
2023年(nian)9月10日左右(you)，因“萬糯(nuo)八號”幾乎都被采購商(shang)拒(ju)收，閆佳勝一行人便(bian)找到了山(shan)陰縣(xian)農業綜合執(zhi)法隊(dui)(dui)，執(zhi)法隊(dui)(dui)了解情(qing)況(kuang)(kuang)后奔赴上河西村(cun)、四里莊村(cun)、半道地等現(xian)(xian)場查勘情(qing)況(kuang)(kuang)。據山(shan)陰縣(xian)執(zhi)法隊(dui)(dui)相關負責人描(miao)述，現(xian)(xian)場能明顯(xian)看出(chu)“萬糯(nuo)八號”植(zhi)株長勢(shi)較差(cha)，跟該(gai)品種宣(xuan)傳中(zhong)的“株高2米”有較大差(cha)距，大概(gai)在1.6-1.7米左右(you)。
▲“萬糯(nuo)八號”在田間的長勢情況
“當時(shi)初步(bu)估計，涉案面積大、人(ren)員復雜、金額高(gao)，且這起種(zhong)子糾紛(fen)涉及到了河北、內(nei)蒙(meng)的種(zhong)子企業，我(wo)們能力范圍內(nei)無法及時(shi)高(gao)效處理(li)，便(bian)趕(gan)緊移(yi)送(song)給(gei)朔州市農(nong)業綜(zong)(zong)合(he)執法隊。”山陰(yin)縣農(nong)業綜(zong)(zong)合(he)執法隊相關負(fu)責人(ren)說(shuo)。
朔州(zhou)市農業綜合執法(fa)隊(dui)執法(fa)人(ren)員赫寧對(dui)這個(ge)案(an)件印(yin)象深刻。2023年9月19-20日，執法(fa)隊(dui)緊急組成專案(an)組13人(ren)，到山陰縣(xian)舉報(bao)戶家中、田間(jian)進(jin)(jin)行(xing)(xing)檢(jian)查(cha)取證，同步做了(le)詢問筆錄，并對(dui)剩余涉案(an)種子(zi)進(jin)(jin)行(xing)(xing)抽樣，送到江(jiang)蘇省華測(ce)品標檢(jian)測(ce)認證技術有限公司(si)進(jin)(jin)行(xing)(xing)檢(jian)測(ce)。
赫寧回憶，現場農戶都認為(wei)問題的根源在于種子質量，執法(fa)(fa)隊便取樣對玉米品種的真實性和四項(xiang)指標做了鑒定。“因為(wei)現場存在‘雜草(cao)比植(zhi)株(zhu)高’的情況，且這(zhe)種情況占比近20%，我們(men)也無法(fa)(fa)直接排除(chu)環境(jing)影響。”
朔州市農業(ye)綜合(he)執法隊(dui)相關負責(ze)人介(jie)紹(shao)，根據筆錄情況(kuang)，所有種植戶都聲稱(cheng)“萬(wan)(wan)(wan)糯八(ba)號(hao)”種子來源于田玉林。但據購銷合(he)同顯示，這(zhe)批種子是由華(hua)穗(sui)種業(ye)銷售給大同融創的，包括3500公(gong)斤“萬(wan)(wan)(wan)糯八(ba)號(hao)”、1200公(gong)斤“萬(wan)(wan)(wan)糯2013”、4200公(gong)斤“萬(wan)(wan)(wan)糯2000”、400公(gong)斤“萬(wan)(wan)(wan)糯2018”，總計52.46萬(wan)(wan)(wan)元。
“2023年是我(wo)(wo)首次和(he)田(tian)(tian)玉(yu)林(lin)合作(zuo)，他(ta)推介(jie)了華穗種業的鮮(xian)食玉(yu)米品種‘萬糯八號’‘萬糯2000’，當時他(ta)‘手頭(tou)緊’，我(wo)(wo)們公司就先(xian)墊付(fu)了種子款。”任富表示，公司想打造鮮(xian)食玉(yu)米生產線，建立屬于(yu)自己的種植(zhi)基地，田(tian)(tian)玉(yu)林(lin)稱可以推薦用(yong)地，當時找了6000多畝(mu)地，其中(zhong)山陰縣4000畝(mu)、內蒙2000畝(mu)。
任富稱，付完種(zhong)(zhong)子款他就因私去了北京，由(you)田玉林將(jiang)種(zhong)(zhong)子從華(hua)穗(sui)種(zhong)(zhong)業的倉庫拉走(zou)，送到山(shan)陰和(he)烏(wu)蘭察布。山(shan)陰縣是(shi)閆(yan)佳勝接收(shou)的種(zhong)(zhong)子，再由(you)閆(yan)佳勝分發(fa)至各個種(zhong)(zhong)植戶。
郭明棟(dong)表示，2022年10月，內蒙一個搞生產托管的(de)朋(peng)友，領著田玉林來山(shan)陰縣，提(ti)出想在山(shan)陰種植(zhi)甜糯玉米提(ti)高種植(zhi)戶的(de)經濟效(xiao)益(yi)，且他可以提(ti)供種子(zi)、化肥和技術指導，還包回收。但實際上只提(ti)了種子(zi)，其余都沒有兌現，人(ren)也找(zhao)不到。
“我便(bian)跟村(cun)里的種植(zhi)戶們(men)簽(qian)訂了代耕代種合作協議，一起種植(zhi)鮮食玉米。”郭明棟表(biao)示，公司流轉近了79戶村(cun)民的土(tu)地，用來(lai)種植(zhi)鮮食玉米，主要管理(li)人員是自己的外甥(sheng)閆佳(jia)勝。
“玉(yu)米種(zhong)下去后，我(wo)們聯(lian)系田玉(yu)林，要求他提供底肥、除草劑等和技術指導，但田玉(yu)林卻一直不露面。”閆佳勝說。“調查到田玉(yu)林這個(ge)人(ren)物時，大家都表示(shi)聯(lian)系不上他，我(wo)們多次撥打(da)電話也沒人(ren)接聽(ting)，這個(ge)證(zheng)據(ju)鏈就斷了。”赫(he)寧表示(shi)。
2024年2月28日，赫寧在(zai)內蒙找到了一(yi)直未(wei)出面的(de)(de)田(tian)(tian)玉(yu)(yu)林。臥病在(zai)床(chuang)的(de)(de)田(tian)(tian)玉(yu)(yu)林，拒絕承認自己與華穗種(zhong)業(ye)送往(wang)山陰(yin)(yin)縣的(de)(de)“萬(wan)(wan)糯(nuo)(nuo)八號”“萬(wan)(wan)糯(nuo)(nuo)2000”有(you)關(guan)系，僅承認自己與水(shui)果玉(yu)(yu)米SBS903有(you)關(guan)，SBS903系同一(yi)批(pi)次從華穗種(zhong)業(ye)送往(wang)山陰(yin)(yin)縣的(de)(de)甜玉(yu)(yu)米種(zhong)子(zi)(zi)。“我兒子(zi)(zi)和司機把種(zhong)子(zi)(zi)送到山陰(yin)(yin)縣后，在(zai)陽光酒店卸(xie)貨，‘萬(wan)(wan)糯(nuo)(nuo)八號’‘萬(wan)(wan)糯(nuo)(nuo)2000’‘水(shui)果玉(yu)(yu)米SBS903’等3個品種(zhong)都由(you)閆(yan)佳勝全部拉走(zou)了。”田(tian)(tian)玉(yu)(yu)林說。
但任富認為，如若是(shi)種(zhong)子質量問題，那一定是(shi)田玉林在(zai)送(song)種(zhong)途中掉(diao)了包。且種(zhong)子12日(ri)下午(wu)4點離開華(hua)穗種(zhong)業的(de)(de)倉庫，三(san)小(xiao)時就能抵達山陰(yin)縣。閆(yan)佳(jia)勝表示自己(ji)13日(ri)早上才(cai)見到田玉林和種(zhong)子，如果要調包是(shi)有時間的(de)(de)。
疑點：三次真實性檢測結果各有不同
“種子肯定有問(wen)題！”國禾公司(si)及種植戶們認為問(wen)題根源在種子上。
2024年4月(yue)1日，山陰縣(xian)人民法院受理原告(gao)國禾公司(si)與被(bei)告(gao)田玉林、任富、華穗種業產品責任糾紛一案(an)。國禾公司(si)提出(chu)訴訟請(qing)求，判決三被(bei)告(gao)賠償原告(gao)各項損失共計(ji)3390244.6元（含(han)種植戶損失金額(e)）并承擔本案(an)訴訟費用。
值得關(guan)注(zhu)的是，本案未依法組織(zhi)專家進行(xing)田間現場鑒定，導(dao)致本案無法進行(xing)責任劃(hua)分，所以種子真假(jia)的鑒定尤為重要。但訴(su)訟過程中(zhong)一(yi)共做(zuo)了三(san)次(ci)真實性檢(jian)測，三(san)次(ci)結果均有所不(bu)同。
▲任富收購的“萬糯八(ba)號(hao)”玉米干穗(sui)，禿尖嚴重。
記者拿著收購商發來的玉米穗照片，先找到相關專家咨詢該玉米的相關情況。專家反饋，玉米出現禿尖、畸形穗的原因有以下幾點：其一，種植管理及田間平整及水分供應等會導致熟(shu)期不(bu)(bu)(bu)(bu)一(yi)致，例如(ru)播種(zhong)時因田間(jian)平(ping)整差，水分不(bu)(bu)(bu)(bu)均(jun)勻，會導致出(chu)苗(miao)時間(jian)不(bu)(bu)(bu)(bu)同(tong)，植(zhi)株長勢(shi)差異大，施肥不(bu)(bu)(bu)(bu)一(yi)致和不(bu)(bu)(bu)(bu)均(jun)勻，也(ye)會影響成熟(shu)時間(jian)不(bu)(bu)(bu)(bu)同(tong)，植(zhi)株長勢(shi)不(bu)(bu)(bu)(bu)同(tong)，穗位也(ye)就不(bu)(bu)(bu)(bu)一(yi)致。這種(zhong)情(qing)況(kuang)在(zai)種(zhong)植(zhi)戶(hu)缺乏經(jing)驗，播種(zhong)后(hou)不(bu)(bu)(bu)(bu)管理；土(tu)地質量差，如(ru)撂荒(huang)地、山地，低洼地等比較容易出(chu)現。
其(qi)二，品種(zhong)純度(du)和穩定性(xing)差。如(ru)(ru)果不是第(di)一(yi)種(zhong)情況，品種(zhong)質量或種(zhong)子質量差就是主要原因了。長勢偏(pian)矮，只(zhi)有(you)這個品種(zhong)的植株很(hen)壯(zhuang)旺，矮一(yi)些(xie)(xie)不是缺點。如(ru)(ru)果植株矮且長勢弱，也與管理有(you)很(hen)大關系(xi)。在早熟品種(zhong)中(zhong)，管理不善，對品種(zhong)成熟期(qi)，長勢不同影響(xiang)更大一(yi)些(xie)(xie)。具體(ti)原因要到現場考察(cha)及圖(tu)像資料來確認。
再說回三(san)次真實性檢測過程。
第一次是玉米收獲期(qi)，朔州市農業農村局執法大隊工作人(ren)員從閆佳勝家里(li)將(jiang)剩余的(de)“萬(wan)(wan)(wan)糯(nuo)八(ba)(ba)號(hao)”抽取樣(yang)品，送(song)往華測(ce)公司進行(xing)檢測(ce)，該(gai)機構采用《玉米品種(zhong)鑒定(ding)技(ji)術規程SSR標(biao)記法》對(dui)送(song)檢樣(yang)品進行(xing)鑒定(ding)，出(chu)具(ju)的(de)檢測(ce)報告結(jie)論為(wei)“所(suo)檢樣(yang)品與(yu)標(biao)準樣(yang)品萬(wan)(wan)(wan)糯(nuo)八(ba)(ba)號(hao)比(bi)較檢測(ce)出(chu)差異位點數3個(ge)，判定(ding)為(wei)不同。”即(ji)華穗公司生產的(de)“萬(wan)(wan)(wan)糯(nuo)八(ba)(ba)號(hao)”與(yu)其(qi)在審定(ding)的(de)“萬(wan)(wan)(wan)糯(nuo)八(ba)(ba)號(hao)”不同，原告所(suo)種(zhong)植(zhi)的(de)“萬(wan)(wan)(wan)糯(nuo)八(ba)(ba)號(hao)”為(wei)假種(zhong)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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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于此，國禾同時提出“萬糯八號”包裝上存在問題。
1.銷(xiao)售的玉(yu)米種子名(ming)稱與審定的玉(yu)米種子名(ming)稱不同。原告購買的玉(yu)米種子包裝(zhuang)上審定編號“冀審玉(yu) 2011013”，名(ming)稱是“萬糯(nuo)八號”，而查詢審定編號“冀審玉(yu)2011013”，名(ming)稱卻是“萬糯(nuo)8號”；
2.涉(she)案(an)種(zhong)子未經山西(xi)引(yin)種(zhong)、審定備(bei)案(an)、試驗。“冀審玉2011013”僅在河北(bei)省通過審定，適宜種(zhong)植區(qu)(qu)域為河北(bei)省適宜地區(qu)(qu)。在山西(xi)未經過審定，也未經引(yin)種(zhong)、備(bei)案(an)、試驗；
3.產地檢(jian)疫(yi)證編號是(shi)假的,包(bao)裝袋標注的產地檢(jian)疫(yi)證編號為“6207022022015929”，無法(fa)查(cha)詢到(dao)該檢(jian)疫(yi)證編號；
4.經掃描包裝袋上二維碼，追溯網址無法顯示種(zhong)子銷售去向(xiang)、信息；
5.制(zhi)種(zhong)產(chan)地(di)造假，掃描包裝袋上二維碼，顯示(shi)制(zhi)種(zhong)產(chan)地(di)為河(he)北萬(wan)全，而產(chan)地(di)檢疫證編碼前兩(liang)位是“62”，代表產(chan)地(di)在“甘肅(su)”。
▲涉(she)糾紛種子“萬糯(nuo)八號”包裝
朔(shuo)州市執法大隊將檢測結(jie)果發給華(hua)(hua)穗(sui)種業(ye)后(hou)，華(hua)(hua)穗(sui)種業(ye)針對《檢測報告》提(ti)出質疑，稱取樣過程華(hua)(hua)穗(sui)公司(si)全程未參與(yu)，且(qie)華(hua)(hua)測公司(si)鑒定標準錯誤，同時指出華(hua)(hua)測公司(si)使用的是(shi)大多試驗室已放棄、存(cun)在瑕疵的老(lao)舊PAGE技術(shu)。
而后，華穗(sui)種(zhong)業前(qian)往田(tian)玉(yu)林處提取(qu)了兩袋“萬糯(nuo)八號”樣品，將其中一(yi)袋自行(xing)送往北(bei)京農林科學(xue)院玉(yu)米種(zhong)子檢測(ce)中心進行(xing)真實性測(ce)試，測(ce)試結(jie)果顯(xian)示，待測(ce)樣品“萬糯(nuo)八號”對照樣品“萬糯(nuo)八號”，比較位(wei)點數40，差異位(wei)0，結(jie)論為極近似或(huo)相同，證(zheng)明華穗(sui)公司銷(xiao)售(shou)給融創(chuang)公司的玉(yu)米種(zhong)子沒有任何問題(ti)。
第(di)三次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測，是山陰縣(xian)公安局在(zai)將國禾(he)公司與(yu)華(hua)穗公司共同參與(yu)封樣的“萬糯八號(hao)(hao)”玉米種(zhong)子，送(song)往農(nong)業農(nong)村部植(zhi)物新(xin)品(pin)種(zhong)測試中(zhong)心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驗(yan)，該中(zhong)心2024年7月11日(ri)向山陰縣(xian)公安局出具《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驗(yan)報(bao)告(gao)》，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驗(yan)結(jie)果及結(jie)論為(wei)：送(song)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樣品(pin)（案涉“萬糯八號(hao)(hao)”）與(yu)對照(zhao)樣品(pin)（“萬糯8號(hao)(hao)”）差異位(wei)(wei)點數為(wei)1。對照(zhao)樣品(pin)在(zai)phi053k2位(wei)(wei)點出現異質(zhi)峰，送(song)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樣品(pin)和(he)對照(zhao)樣品(pin)在(zai)位(wei)(wei)點umc11231k4位(wei)(wei)點數據缺失，送(song)檢(jian)(jian)(jian)(jian)樣品(pin)在(zai)umc2115k3位(wei)(wei)點數據缺失，以(yi)上(shang)位(wei)(wei)點均(jun)無法判定(ding)。
2024年(nian)12月27日，山陰(yin)縣人民法院發布一(yi)審判決，認為(wei)原告(gao)國禾公司提(ti)供的現有(you)證(zheng)據不(bu)能證(zheng)明(ming)案涉(she)“萬糯(nuo)八號”為(wei)假種(zhong)子，故駁回(hui)其主張三(san)被告(gao)賠償損失的訴訟(song)請(qing)求。
無助：種植戶的慘重損失誰來擔責？
2025年2月底，記者聯系(xi)“萬糯八(ba)號”種子購銷合同的經手人、河北華穗種業(ye)有限公司總(zong)經理丁守斌及其律師葉峰，但(dan)都拒絕出面講(jiang)述事情原委。
3月初，記者前往(wang)河北省萬全縣張家口市華穗種業公司所(suo)在(zai)地(di)，公司廣(guang)場(chang)上，三五(wu)成(cheng)群(qun)地(di)堆放(fang)著大包裝袋的(de)種子，周末仍有人員在(zai)工(gong)作(zuo)。
▲華穗種(zhong)業公司廣場上，正在篩選、打(da)包種(zhong)子。
華穗種(zhong)業銷售(shou)(shou)人員表示，玉米(mi)禿(tu)(tu)尖(jian)和肥水管理有很大關系，但對于加(jia)(jia)工來(lai)(lai)說(shuo)，禿(tu)(tu)尖(jian)并(bing)不(bu)是(shi)(shi)大問題，加(jia)(jia)工廠是(shi)(shi)可(ke)以處理后正常銷售(shou)(shou)的(de)。“如果(guo)是(shi)(shi)因為種(zhong)子大小沒達(da)到7.2mm，農戶就覺得是(shi)(shi)假種(zhong)或(huo)劣種(zhong)的(de)話，這個邏輯站不(bu)住腳(jiao)，種(zhong)子優劣程度要(yao)通過(guo)種(zhong)子質量的(de)四項指標來(lai)(lai)評定。”
談(tan)話間(jian)，華穗種業的銷售人員還拿(na)出公(gong)司的“萬糯188”小袋(dai)種子，溯源碼清(qing)晰可見，掃碼后，產品(pin)信息、溯源信息、品(pin)種詳情一應俱全(quan)，但(dan)記者拿(na)到(dao)的“萬糯八號”種子包裝袋(dai)卻掃不出任何信息。
▲山(shan)陰(yin)縣種植的“萬糯八號”包裝袋(dai)二維碼(ma)掃不(bu)出信息。
華(hua)(hua)穗(sui)(sui)種(zhong)業(ye)(ye)曾在(zai)關于“山陰縣(xian)種(zhong)植戶(hu)投(tou)訴舉報”的(de)產(chan)品確認(ren)通(tong)知(zhi)書中答復(fu)，確認(ren)山陰縣(xian)種(zhong)植的(de)“萬糯八號”“萬糯2000”種(zhong)子(zi)包裝袋是華(hua)(hua)穗(sui)(sui)種(zhong)業(ye)(ye)的(de)，但華(hua)(hua)穗(sui)(sui)種(zhong)業(ye)(ye)僅銷(xiao)售給大同融創，因涉及對方公司商業(ye)(ye)秘密，華(hua)(hua)穗(sui)(sui)種(zhong)業(ye)(ye)表示并(bing)未(wei)跟蹤其種(zhong)植地點，直到收到產(chan)品確認(ren)通(tong)知(zhi)書。
企查查顯示，近年華穗種業共牽扯44個司(si)法案(an)件(jian)，其中(zhong)82%的案(an)件(jian)案(an)由為侵害植(zhi)物新(xin)品種權(quan)糾紛(fen)，且90.9%的案(an)件(jian)身份是原(yuan)告。
▲河北省萬(wan)全(quan)縣張家口市華穗(sui)種業公(gong)司大(da)門。
“農民不(bu)容易(yi)，一(yi)年到頭啥都(dou)沒收(shou)到，還要出(chu)農資、農機、人(ren)工等費用。”閆佳勝表(biao)示(shi)，種植戶們(men)都(dou)十分質疑一(yi)審判決(jue)結果(guo)，表(biao)示(shi)要接著上訴。“田(tian)玉林作為整個案件(jian)的關鍵人(ren)物，從沒露過(guo)臉(lian)、開庭也沒出(chu)席，案件(jian)也能進行審定(ding)，我(wo)們(men)都(dou)不(bu)理解。”
任(ren)(ren)富(fu)雖是本案被告，卻稱自己未(wei)在(zai)種(zhong)子(zi)銷售過程(cheng)取利，導致至(zhi)今沒有拿回種(zhong)子(zi)成本，所以不存在(zai)經銷種(zhong)子(zi)獲利一(yi)事(shi)。“搞(gao)清(qing)楚種(zhong)子(zi)的(de)真(zhen)假是現在(zai)的(de)關(guan)鍵(jian)問題(ti)，如果華(hua)穗公(gong)司不承(cheng)認種(zhong)子(zi)是假的(de)，應(ying)當調取農民剩余(yu)的(de)種(zhong)子(zi)再次(ci)進行鑒(jian)定！”任(ren)(ren)富(fu)說。
近年(nian)來，鮮食玉米市場(chang)蓬勃(bo)發(fa)展，但種子銷售環節中缺乏透明度、農戶權益難以(yi)保障、銷售鏈條復雜等痛點問(wen)題亦(yi)不斷(duan)涌現。
回看本案，田玉林對(dui)國禾(he)公司、種(zhong)植戶等承諾提供種(zhong)子、農資、技術和(he)包(bao)收購等，皆(jie)是口頭(tou)協議(yi)，無書面協議(yi)及(ji)其他(ta)證(zheng)據(ju)。北(bei)京瀾商律(lv)師事務所合伙人馮(feng)萬偉認為(wei)，這類情況是種(zhong)業糾紛的常見痛點，常常導(dao)致(zhi)證(zheng)據(ju)鏈斷裂(lie)，無法(fa)追責(ze)。他(ta)建議(yi)農戶務必留存書面協議(yi)、付款憑證(zheng)及(ji)種(zhong)子包(bao)裝。
其次(ci)，信息不(bu)對稱(cheng)的(de)(de)問題逐漸突出。農(nong)戶(hu)在(zai)購買種(zhong)(zhong)子(zi)時，往往無法獲取種(zhong)(zhong)子(zi)的(de)(de)詳(xiang)細(xi)信息，如審定區域、適(shi)種(zhong)(zhong)區域、種(zhong)(zhong)植技術等。本案中，“萬糯(nuo)八號”雖然(ran)在(zai)河北省通過(guo)審定，但(dan)并(bing)未(wei)在(zai)山西省進行引種(zhong)(zhong)備案，農(nong)戶(hu)在(zai)不(bu)知情的(de)(de)情況下種(zhong)(zhong)植，最終因品種(zhong)(zhong)不(bu)適(shi)應當地(di)環(huan)境(jing)而遭受損失。
▲“萬糯八(ba)號”種子產(chan)購銷鏈條。注：實(shi)線為(wei)存在(zai)合(he)同、協議的(de)關系，虛(xu)線為(wei)口頭協議或陳述。
另外，鮮食(shi)玉(yu)米種(zhong)子(zi)(zi)銷售亂象，體(ti)現在銷售鏈條的復(fu)雜性和流通環(huan)節(jie)的混(hun)亂上。從種(zhong)子(zi)(zi)生(sheng)產到農(nong)戶(hu)手中(zhong)(zhong)，往往需要(yao)經過(guo)多(duo)個(ge)中(zhong)(zhong)間(jian)商、眾(zhong)多(duo)環(huan)節(jie)，任何一個(ge)環(huan)節(jie)出(chu)現問題，都可能導致農(nong)戶(hu)受損。
接下(xia)來(lai)，王守強、閆佳勝等種(zhong)(zhong)植(zhi)戶們的(de)(de)血汗(han)錢能(neng)否追(zhui)回？種(zhong)(zhong)子(zi)行業的(de)(de)亂象何時能(neng)止？記者將持續關注此案的(de)(de)進展，探尋種(zhong)(zhong)子(zi)糾紛背后的(de)(de)真(zhen)相(xiang)，確(que)保(bao)農民(min)的(de)(de)利益不再(zai)受損。
春耕時節，田野里本該播撒希望，而不是埋(mai)藏風險。
記者 | 鐘海(hai)芳 程(cheng)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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