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，家在吉林省松原市高家村的玉米種植大戶華樹軍,常到村附(fu)近的國儲庫(ku)打探玉米收購價格和(he)入庫(ku)情況(kuang)。
種地(di)之(zhi)外，華樹軍還經營(ying)了(le)一家種植合作社。今(jin)年，60多戶社員全部都種了(le)玉(yu)米。前幾日，有一些社員賣了(le)玉(yu)米，含水(shui)量26%左右，每斤0.81元。
11月(yue)1日，國(guo)家(jia)正(zheng)式啟動了今年(nian)對東北三省及內蒙古自治區的臨時存儲(chu)(chu)玉(yu)米收(shou)購(gou)，比往(wang)年(nian)同(tong)期(qi)提(ti)前了一個月(yue)。按照國(guo)家(jia)發改委(wei)等4部委(wei)規定，今年(nian)玉(yu)米臨儲(chu)(chu)價格為1元/斤，相比去年(nian)每斤下調0.12元。自2008年(nian)實行玉(yu)米臨儲(chu)(chu)政策(ce)以來(lai)，收(shou)購(gou)價首(shou)次下調。
用(yong)農民的話說就是，“去(qu)年(nian)每斤能(neng)賣到一(yi)塊一(yi)毛二的含(han)水量(liang)14%左(zuo)右的干玉米，今(jin)年(nian)最多只能(neng)賣一(yi)塊錢了。”
在東北(bei)地(di)區，剛收獲的(de)玉米(mi)含水量在30%左右。“再去掉幾分錢的(de)脫粒和運(yun)輸費，每斤賣(mai)不到8角錢。”華樹軍(jun)說。除(chu)非急著用錢，他所在的(de)種植合作社大(da)多(duo)社員收獲的(de)玉米(mi)都還在自家場院里存放著。
盡管華(hua)樹軍(jun)知道國(guo)家(jia)臨儲價格不會朝令夕(xi)改，他還是(shi)召(zhao)集社員一起商量(liang)，再等上20多天。他們盤算著，要是(shi)今年國(guo)庫糧食(shi)收(shou)不夠，說不定過段(duan)時間(jian)26%含水量(liang)的玉米可以賣到24%含水量(liang)的玉米價格，能多賺上幾分錢。
他(ta)們不知道的是，東(dong)三省玉米臨儲(chu)庫庫存壓力巨大(da)。單就吉林(lin)省而言(yan)，國儲(chu)庫玉米庫存已高出常態3倍多。
但巨大的(de)(de)庫存量并未(wei)給玉(yu)米(mi)深加工企(qi)(qi)(qi)業帶來福(fu)音。往年一直上漲的(de)(de)玉(yu)米(mi)收(shou)購價格，讓玉(yu)米(mi)深加工企(qi)(qi)(qi)業難以承(cheng)受高企(qi)(qi)(qi)的(de)(de)生產成(cheng)本，或虧本或停(ting)產、倒(dao)閉。在(zai)多位玉(yu)米(mi)深加工企(qi)(qi)(qi)業負責人(ren)看來，玉(yu)米(mi)臨儲價每斤下調0.12元，對企(qi)(qi)(qi)業而言是(shi)杯水車薪。
農(nong)民喊賠，企業(ye)叫(jiao)虧，玉米價(jia)格(ge)到(dao)底(di)怎么了？
“沒成想(xiang)種玉(yu)米也會賠”
單產高、旱澇(lao)保收，最重要的(de)是(shi)有國家(jia)政策支持，這是(shi)華樹(shu)軍和(he)其合(he)作社的(de)農(nong)民選擇種(zhong)玉米的(de)原因。
近幾年(nian)來(lai)，農民也(ye)確實受(shou)益于此。從2008年(nian)，吉(ji)林(lin)地區(qu)玉(yu)米臨儲收(shou)購(gou)價格0.75元/斤，最(zui)高(gao)上漲到去年(nian)的(de)1.12元/斤。 緊跟著(zhu)玉(yu)米收(shou)購(gou)價上漲的(de)是農民的(de)種地成本。在(zai)吉(ji)林(lin)省各地區(qu)，土(tu)地租金連年(nian)上漲。數年(nian)前，在(zai)松(song)原市高(gao)家(jia)村(cun)最(zui)好的(de)地塊(kuai)租金每坰7000元，今(jin)年(nian)租金已高(gao)至每坰萬元以上。
今年，華樹軍種了14坰（140畝）玉米。每坰地租金8500元，外加種子、化肥和(he)農藥的(de)消費，每(mei)坰地成本在1.2萬元左右(you)。華樹軍說，這(zhe)其中(zhong)還不包(bao)括人(ren)工費。
不(bu)巧的(de)是，今年(nian)7月正(zheng)值玉米抽穗期(qi)，吉林(lin)省(sheng)多地遭(zao)遇干旱。華樹(shu)軍(jun)的(de)玉米地減產近半。正(zheng)常每(mei)坰(jiong)可以收成(cheng)兩萬(wan)多斤(jin)，今年(nian)只有1萬(wan)多斤(jin)。加之玉米臨儲價格下調，華樹(shu)軍(jun)今年(nian)不(bu)僅沒(mei)賺到(dao)錢(qian)，每(mei)坰(jiong)地還倒賠(pei)1500多元，“沒(mei)成(cheng)想種(zhong)玉米會賠(pei)錢(qian)，種(zhong)得(de)越多賠(pei)得(de)越多”。
在(zai)吉林，像華樹軍一(yi)樣(yang)，租(zu)地種玉米賠錢的農(nong)民不在(zai)少數。
臨儲價格下調的(de)同時，國家對玉米收購(gou)質量(liang)標提高(gao)了標準，往年霉變率5%以內(nei)即可(ke)進入(ru)國庫(ku)，今年則要控制在2%以內(nei)。
得(de)知臨儲(chu)玉米(mi)提(ti)(ti)高了收購(gou)標(biao)準，松原市(shi)長嶺縣東興村的(de)張艷華在(zai)把玉米(mi)收到家后(hou)一個星期就賣了。她覺得(de)，繼續等，價格也不(bu)會上調(diao)，放在(zai)家里霉變率(lv)還可能提(ti)(ti)高，“進不(bu)去國庫損失更大”。
長(chang)春農安縣華冠種植專業合(he)作社監事(shi)崔磊(lei)告訴(su)中國(guo)青年報(bao)記者，合(he)作社近3萬(wan)玉米(mi)種植戶，目前(qian)只有三分一(yi)賣了(le)玉米(mi)。得知(zhi)入國(guo)儲庫玉米(mi)標準提高，農戶采取(qu)的(de)(de)一(yi)般做法是，把存放在場(chang)院(yuan)里的(de)(de)帶棒玉米(mi)逐(zhu)個翻曬一(yi)遍，去掉霉(mei)變的(de)(de)顆粒，“估計這樣，霉(mei)變率應該能(neng)控制在2%以內(nei)”。
盡管近年(nian)來吉(ji)林(lin)省(sheng)(sheng)不斷推(tui)廣科學儲(chu)糧(liang)，但收獲后直接把玉米(mi)堆放在泥土地(di)上的農戶還有(you)不少。據吉(ji)林(lin)省(sheng)(sheng)糧(liang)食(shi)局統計，省(sheng)(sheng)內農戶玉米(mi)儲(chu)糧(liang)損失率(lv)平均在11.8%左右。
霉變(bian)率在2%到5%之(zhi)間(jian)的(de)玉米(mi)怎(zen)么辦？國家規定，由地方(fang)政府按照糧食(shi)安全省(sheng)(sheng)長負責(ze)制和食(shi)品安全地方(fang)負責(ze)制要(yao)求，組織(zhi)收購。吉(ji)林省(sheng)(sheng)糧食(shi)局調控處(chu)處(chu)長王濤告訴中國青年(nian)報記(ji)者，目(mu)前吉(ji)林省(sheng)(sheng)霉變(bian)率在此區間(jian)的(de)玉米(mi)產量還在統計中，該如(ru)何收購及處(chu)理(li)，還有待商量。
“不知道明年還(huan)能否正(zheng)常生(sheng)產(chan)”
臨儲政策實行7年來，雖然農民受益，但玉米深加(jia)工(gong)企業的(de)日子(zi)卻不好過。
臨儲政策導致兩個玉米市場的倒掛。一是國內、外玉米價格倒掛。某玉米深加工企業總經理肖非介紹，國內玉米差價最高時，比國際玉米價高出1000元/噸。導致吉林省玉米深加工企業產品出口受到限制。以往肖非所在公司大量的玉米深加(jia)工(gong)產品(pin)會出(chu)口到東南亞、日本(ben)和韓國(guo)等國(guo)家(jia)和地區，“近三四(si)年，這(zhe)部分出(chu)口訂單已經沒(mei)有了(le)，客戶已流失(shi)”。
第(di)二個(ge)價格(ge)倒(dao)掛，在實(shi)行玉(yu)米(mi)臨(lin)儲(chu)政策(ce)的省(sheng)(sheng)區(qu)與(yu)沒(mei)有實(shi)施此政策(ce)的省(sheng)(sheng)區(qu)之間。目前，該政策(ce)僅在東北三省(sheng)(sheng)和(he)內蒙古自治區(qu)實(shi)施。“以(yi)(yi)往吉林玉(yu)米(mi)深加工企(qi)業還有原料產地的優勢，1噸玉(yu)米(mi)可以(yi)(yi)節(jie)省(sheng)(sheng)150元到200元，這個(ge)價格(ge)剛好補上了產品運往主銷(xiao)區(qu)南方的費用(yong)。”肖非說，現在這個(ge)優勢也沒(mei)有了。
往年(nian)在(zai)玉(yu)米收獲時節，肖非都(dou)(dou)要搶收一批(pi)進不了國庫(ku)臨儲(chu)的玉(yu)米，“但(dan)數量遠遠不夠”。因臨儲(chu)價(jia)格高，農民大(da)都(dou)(dou)關注玉(yu)米質(zhi)量，力爭銷到國庫(ku)。每年(nian)3月左右(you)，企(qi)業很(hen)難在(zai)市(shi)場上買到玉(yu)米。
“要想正常生產，就必須到國儲(chu)(chu)庫去拍賣臨儲(chu)(chu)玉米(mi)”。去年，國儲(chu)(chu)庫收購價(jia)為(wei)2240元(yuan)/噸，到企業(ye)至少(shao)要2400元(yuan)/噸，肖非所在企業(ye)難以承(cheng)受(shou)這(zhe)么高的(de)成本。
不再(zai)有原材料(liao)價格優勢的東北(bei)三省(sheng)玉米深加(jia)工企業很難與國外甚至(zhi)國內其(qi)他省(sheng)份同類企業競爭。
今年8月(yue)中旬到9月(yue)底，吉林省(sheng)玉米深加(jia)(jia)工企業(ye)(ye)的(de)困境達到了頂峰。省(sheng)內共(gong)22家玉米深加(jia)(jia)工企業(ye)(ye)，大部分停產，有的(de)已經破(po)產或處于倒閉狀態。
由此，第四季度，吉林省對玉米(mi)深加工企(qi)業(ye)實(shi)行補(bu)貼，企(qi)業(ye)每進購一噸玉米(mi)補(bu)貼250元。
有了(le)補(bu)貼，肖非以1850元/噸(dun)的價(jia)格(ge)在當地進購(gou)了(le)一批(pi)新(xin)玉米(mi)，保證企業第四季度滿(man)負荷生產，“至少不虧本了(le)”。
據王(wang)濤介紹，吉(ji)林省玉(yu)米深加工企(qi)業每年(nian)產能共計1500多萬噸。補貼后(hou)，有(you)(you)14家(jia)企(qi)業繼(ji)續維持生產，淀粉類產品略(lve)虧，酒精類產品略(lve)有(you)(you)盈利。
肖(xiao)非算過(guo)一筆賬(zhang)，企(qi)業要(yao)想不虧本，玉(yu)(yu)米進(jin)廠價得低(di)于1600元每(mei)噸(dun)(dun)。以往，每(mei)年11月(yue)中(zhong)旬(xun)是(shi)玉(yu)(yu)米價格最低(di)時，肖(xiao)非所(suo)在企(qi)業會(hui)儲(chu)備十(shi)幾萬(wan)(wan)噸(dun)(dun)到20萬(wan)(wan)噸(dun)(dun)玉(yu)(yu)米，保證20多天(tian)到一個月(yue)的(de)使(shi)用量(liang)。
“現(xian)在大(da)家都不敢(gan)再建庫存，都是隨(sui)買隨(sui)用。”肖非說，目前國內玉米(mi)市場變化太快，很多(duo)遠期的訂單也不敢(gan)簽。他們企(qi)業現(xian)產(chan)能(neng)75萬噸，本計劃近幾(ji)年實現(xian)產(chan)能(neng)再翻一(yi)倍。但近3年企(qi)業累(lei)計虧(kui)損(sun)已達兩個億。“玉米(mi)臨儲量越大(da)，深加(jia)工(gong)企(qi)業虧(kui)損(sun)得越多(duo)”。
明年，吉林省是否繼續補(bu)貼玉米(mi)深加工企(qi)業目前還未可知。
玉米價格究竟多(duo)少(shao)合適
多位業內(nei)專家分析認為，國(guo)家連續上調玉(yu)米臨儲(chu)收(shou)購價(jia)格，調動了(le)農民種(zhong)植(zhi)積極性，保障了(le)國(guo)家糧(liang)食安(an)全(quan)，但影響了(le)玉(yu)米國(guo)內(nei)市場供(gong)求，導致國(guo)內(nei)糧(liang)價(jia)明顯高于國(guo)際市場、主產區(qu)玉(yu)米庫存(cun)居高不(bu)下、財政(zheng)負擔日益加重等。
在(zai)東北區域農(nong)業發(fa)展研究(jiu)中心副主(zhu)任舒坤良看(kan)來，主(zhu)產(chan)區的高庫存是一種結構性過剩。上游臨儲政策導致市場扭曲，庫存無法消解，下游工業用和飼料用玉米需求又得不到滿足。
“在目前國家無(wu)法(fa)順(shun)價銷售(shou)臨儲庫玉米的前提下(xia)，只有從供給端開始調整，即縮減玉米種植面積。”舒坤良(liang)說。
如何能夠有效減少玉米種植面積？舒坤良認為，需要有大量的研究和測算，不單是玉米價格，還要考慮其他競爭類作物，如大豆的價格究竟是多少，讓農(nong)民自(zi)愿減少玉米種植面積。
吉(ji)林省不只是(shi)玉米黃金種植(zhi)(zhi)帶，也是(shi)大豆的黃金種植(zhi)(zhi)帶。舒(shu)坤良(liang)說，近年(nian)來(lai)，高(gao)產的玉米取代了低產又需輪作的大豆，大豆種植(zhi)(zhi)面積急劇(ju)縮減。
國(guo)家統計局(ju)發布的(de)數據顯示(shi)，2012年，玉(yu)米超過稻谷成為(wei)國(guo)內第一大糧(liang)食(shi)作物。2014年全(quan)國(guo)糧(liang)食(shi)總產量達到6.0709億噸，其中玉(yu)米產量為(wei)2.1567億噸。
目(mu)前，沒人能(neng)說得清，國內玉米(mi)價(jia)格(ge)究(jiu)竟多(duo)(duo)少合(he)適。多(duo)(duo)位專家指出，玉米(mi)是(shi)一個準公共產品，不能(neng)完全市場化，現(xian)在多(duo)(duo)方在研(yan)究(jiu)和(he)探(tan)討的是(shi)玉米(mi)的目(mu)標(biao)價(jia)格(ge)，即兼顧玉米(mi)市場及(ji)其(qi)他競爭類作物和(he)國家補貼的價(jia)格(ge)。
舒坤良表(biao)示，國家和(he)玉(yu)(yu)米(mi)主(zhu)產區可(ke)以是一(yi)種(zhong)契約關系。他(ta)及(ji)其所在的(de)玉(yu)(yu)米(mi)發展形(xing)勢(shi)課(ke)題組建議(yi)：國家應該(gai)明確主(zhu)產區需(xu)要(yao)生(sheng)產多(duo)少玉(yu)(yu)米(mi)，與主(zhu)產區簽訂(ding)(ding)單。訂(ding)(ding)單的(de)數(shu)量(liang)要(yao)與玉(yu)(yu)米(mi)目標(biao)價(jia)格相匹配(pei)，才能保(bao)證農民生(sheng)產出訂(ding)(ding)單量(liang)的(de)玉(yu)(yu)米(mi)。精準化調控和(he)生(sheng)產應該(gai)是未(wei)來玉(yu)(yu)米(mi)種(zhong)植的(de)趨勢(shi)。
面對今年玉米(mi)臨儲價格下調，吉(ji)林(lin)省(sheng)已開(kai)放901個臨儲庫(ku)點(dian)，還將繼續布置200多(duo)個。王濤說(shuo)，多(duo)開(kai)放臨儲庫(ku)點(dian)，既可以幫助農民降低運輸成本(ben)，又可以形(xing)成糧(liang)(liang)庫(ku)間的良(liang)性競(jing)爭，呈現賣方市場(chang)，有利于農民賣糧(liang)(liang)。
此(ci)外，吉林省(sheng)糧食(shi)局還通過電視宣傳(chuan)和引導，讓(rang)農戶知(zhi)道“1元/斤(jin)”已經是今(jin)年的(de)(de)最高收(shou)儲價格，希望以此(ci)減少農民(min)觀望惜售的(de)(de)情(qing)況(kuang)。
明年該種什么？種了(le)(le)6年玉(yu)(yu)米(mi)的崔(cui)磊(lei)說，除了(le)(le)自(zi)家3坰地，不(bu)會再額外(wai)包地種玉(yu)(yu)米(mi)了(le)(le)。他所在的農安(an)華冠(guan)種植(zhi)合作社(she)也打算(suan)鼓勵社(she)員減少玉(yu)(yu)米(mi)種植(zhi)面積，扶持大棚(peng)蔬菜、瓜果等項目。
種了10多年玉米的華樹軍估計，明年租地價格應該會下降。他還會大面積種玉米，“我們這兒最適合種玉米了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