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減面積 還要調什么
——來自玉米種植大省吉林的調查
本報(bao)記者 祝(zhu)大偉(wei)
編者按：隨著糧食生產連年豐收，我國糧食市場供需整體寬松，玉米等品種呈現出階段性過剩特征。糧食生產轉方式、調結構勢在必行。去年11月，農業部發布關于“鐮刀彎”地區玉米種植結構調整的指導意見，總體思路是在鞏固提升優勢產區產能的同時，適當調減非優勢產區產能。糧食種植結構將進行怎樣的調整？種糧農民目前收入狀況如何，還有哪些顧慮？下游糧食加工企業如何看待和應對調整？
本報記者深入玉米種植大省吉林進行了實地探訪。
不管怎么調整，賣得出去，農民才敢種
“玉(yu)米增產了(le)，卻(que)沒增收，開春這(zhe)地該咋種？”這(zhe)幾天，吉(ji)林(lin)省(sheng)松原市伯(bo)都鄉(xiang)伯(bo)都村農戶武君一(yi)直在(zai)尋(xun)思。
54歲的(de)武君(jun)種了(le)20多年(nian)地。去年(nian)，他把玉米的(de)種植面積由(you)2坰(jiong)多增加到(dao)4坰(jiong)，一年(nian)下(xia)來(lai)，打了(le)9萬多斤玉米。
糧食增產，糧價(jia)卻跌了(le)。2015年，國(guo)家臨儲(chu)玉米掛牌(pai)收(shou)購(gou)價(jia)格確定為(wei)“國(guo)標(biao)三等(deng)”每(mei)斤1元(yuan)，比(bi)上年每(mei)斤降價(jia)0.12元(yuan)。“按一(yi)斤玉米少(shao)賣(mai)1毛錢(qian)算，一(yi)坰地就(jiu)少(shao)賣(mai)2000多元(yuan)錢(qian)。”武君掰著手指頭計(ji)算去年的收(shou)入，僅僅是沒賠錢(qian)。
“今年天暖和，有的‘地(di)趴糧’捂得發霉了。咱家還(huan)好，脫粒后(hou)，直接放到苞米樓子繼(ji)續晾(liang)干(gan)。”武君指著(zhu)自家院里存(cun)糧的地(di)方向(xiang)記(ji)者介紹，“打(da)算(suan)過(guo)了年再賣(mai)，干(gan)苞米還(huan)能多賣(mai)點(dian)錢。”
記者了解到，去年12月(yue)中旬以來，吉林省臨儲玉(yu)米(mi)日進度(du)在(zai)6億斤(jin)(jin)以上(shang)，并(bing)保持(chi)平(ping)穩(wen)略增態勢(shi)。截至1月(yue)27日，全省累(lei)計收(shou)購新糧658.1億斤(jin)(jin)，同比增加233.4億斤(jin)(jin)。
看(kan)著村里的(de)(de)左鄰右舍都(dou)在賣糧(liang)，武(wu)君也有點著急，擔心過了(le)春節價格會更低(di)。對于新(xin)一(yi)年的(de)(de)玉米價格，農民們普(pu)遍(bian)預期還得再降(jiang)， 一(yi)部分人打算把地流(liu)轉出去不種了(le)，或是(shi)盤算著改種別(bie)的(de)(de)。
對(dui)此，武(wu)君倒有(you)自己的看(kan)法，“地還得種(zhong)(zhong)！農民不種(zhong)(zhong)地干啥？明年還打算種(zhong)(zhong)玉(yu)米，咋說種(zhong)(zhong)這個還能有(you)人收。好好種(zhong)(zhong)著，一(yi)坰(jiong)地要是打個3萬斤，也能剩點錢。”他覺著再不濟，還能剩點柴火燒，“冬天就靠燒秸稈取暖，不種(zhong)(zhong)玉(yu)米，不也得花錢買柴火么。”
武君算了筆賬，改種大豆，一(yi)坰地一(yi)般(ban)產5000斤(jin)左右，市場價一(yi)斤(jin)在(zai)2元上下。“大豆不(bu)值(zhi)錢，產量還低，好多(duo)品種干長苗不(bu)長豆。”
種點花生、蔬菜呢(ni)？他也琢磨過，“有(you)技術指(zhi)導(dao)也能種，但(dan)關(guan)鍵是賣得出去(qu)，才(cai)敢種。”
“讓農(nong)民調整種(zhong)植結構，關鍵得(de)看收(shou)益，根子上(shang)還(huan)是市場說了算。”榆樹市農(nong)業局(ju)副局(ju)長孟繁野，扎根農(nong)村(cun)幾十年，對此深(shen)有感觸(chu)。
玉米的(de)生產現狀、耕地的(de)過度利用，讓種植結構調整(zheng)勢在(zai)必(bi)行，這也能給耕地提(ti)供適度“喘(chuan)息”的(de)機會。盡管(guan)近年來(lai)土地加速流轉，規模經營不斷擴(kuo)大，但一(yi)(yi)(yi)家一(yi)(yi)(yi)戶(hu)的(de)小農經濟(ji)沒有根(gen)本改變，這也成為種植結構調整(zheng)的(de)一(yi)(yi)(yi)大障礙。
“比如，伴隨種(zhong)植結(jie)構調整提(ti)出的(de)適度(du)休耕(geng)，可是怎(zen)么休，讓誰(shui)休，誰(shui)給(gei)拿錢(qian)，誰(shui)來(lai)監(jian)管都是問題(ti)。一家一戶農家說休了，實際沒休怎(zen)么辦？”吉(ji)林省(sheng)糧(liang)食局(ju)局(ju)長韓福春(chun)認為，種(zhong)植結(jie)構調整需要隨著農業生(sheng)產(chan)規(gui)模化，循序(xu)漸進地實現。
加工企業加緊優化工藝，調整效應向上游農業生產環節延伸
一段時間以來，玉(yu)(yu)米(mi)原糧價格居(ju)高(gao)不下，深加工產(chan)品(pin)價格持續回落，一些玉(yu)(yu)米(mi)深加工企業面臨停產(chan)、限產(chan)。據了解，目(mu)前吉林(lin)省10萬(wan)噸以上的玉(yu)(yu)米(mi)深加工企業22戶，能(neng)夠正(zheng)常生(sheng)產(chan)的14戶。吉林(lin)省每年玉(yu)(yu)米(mi)加工能(neng)力300億(yi)斤，但實際只(zhi)達到200多億(yi)斤。
盡管如此，吉林省松原市嘉吉生化有限公司去年仍然注入9億(yi)元現金支持項目擴容改造，優化產品結構(gou)。總經(jing)理肖非(fei)認為，吉林省玉米深(shen)加(jia)工(gong)企業(ye)具有天然優勢，距離(li)煤炭和原料(liao)產地近，在(zai)這幾年的艱難(nan)期，企業(ye)最大限度(du)優化工(gong)藝，降低生產成(cheng)本。
截(jie)至去(qu)年底(di)，整個吉林糧(liang)食庫(ku)存(cun)依(yi)然比較(jiao)大(da)。全(quan)省(sheng)糧(liang)食庫(ku)存(cun)1076億(yi)(yi)斤(jin)，其中臨儲玉米(mi)885億(yi)(yi)斤(jin)，占庫(ku)存(cun)總量的82%。
“眼下(xia)，公司場地存放3.5萬噸(dun)玉米，是(shi)企業15天左(zuo)右的用量。”肖非介紹，這個量都是(shi)1920元一(yi)噸(dun)收進來(lai)的，價格一(yi)降，收糧(liang)量迅速下(xia)跌。
“把糧食就(jiu)地加工(gong)轉化，既(ji)保(bao)證農民收益(yi)，也能(neng)讓加工(gong)企業(ye)(ye)生存，同時解決就(jiu)業(ye)(ye)問題，這就(jiu)是最(zui)大(da)的(de)效益(yi)。”韓(han)福春(chun)說(shuo)，對于(yu)政府(fu)來說(shuo)農戶和企業(ye)(ye)“手(shou)心手(shou)背都是肉”。
政策(ce)性收儲要(yao)求(qiu)玉米生(sheng)霉粒在(zai)2%以(yi)內(nei)(nei)，生(sheng)霉粒超標則需要(yao)通過深加(jia)工(gong)企業就地轉化。2015年第(di)四季度開始(shi)，吉林省(sheng)對企業在(zai)省(sheng)內(nei)(nei)自購自用的玉米按實際加(jia)工(gong)消耗給(gei)予每噸250元補貼。
嘉(jia)吉(ji)生(sheng)化有限公司2015年約(yue)收入生(sheng)霉粒2%至5%的玉(yu)米26.8萬噸。得益于(yu)補貼(tie)政策，公司2015年減虧6670萬元。
“從長期看，只有解(jie)決國(guo)內外(wai)價格倒掛，才能充分(fen)發揮企(qi)業的產(chan)能，實現玉(yu)米就(jiu)地(di)轉(zhuan)化，解(jie)決農民賣(mai)糧難和短(duan)期庫存積壓(ya)的問題。”肖非說，這樣企(qi)業產(chan)品才能沖到國(guo)際市場上競爭。
“1噸玉(yu)米(mi)一(yi)年庫存成(cheng)本184元(yuan)，而且只能(neng)存3年。各個(ge)部門都(dou)得抓緊研究如何(he)依靠(kao)(kao)市場手(shou)段找(zhao)到(dao)銷(xiao)路(lu)。”韓福春說。他認為(wei)，目前“靠(kao)(kao)天吃(chi)飯”的情況沒有(you)根本改變。“這幾年趕上豐水期(qi)，糧(liang)食收成(cheng)好。有(you)水無(wu)肥一(yi)半谷，有(you)肥無(wu)水望天哭，糧(liang)食生產這根弦任何(he)時(shi)候不能(neng)放松。”
從今年(nian)起，吉林省每年(nian)將(jiang)新建倉(cang)容300萬噸、新增外運能力50萬噸、維修改(gai)造(zao)烘干能力300萬噸、建設農戶科(ke)學儲糧(liang)倉(cang)3萬套，力爭實現糧(liang)食順(shun)暢有序流通。
“東北(bei)氣(qi)候適宜(yi)存(cun)糧(liang)，庫存(cun)大一些對吉(ji)林省是利好。”韓(han)福春說，糧(liang)食倉儲業快速(su)發(fa)展，也成(cheng)為拉動吉(ji)林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(liang)。
調結構還得依靠市場，糧食生產要從數量型向質量型轉變
作為(wei)糧食(shi)主產(chan)區，吉林省每年(nian)糧食(shi)產(chan)量(liang)在700億斤左右，其(qi)中玉米(mi)約(yue)560億斤，稻谷約(yue)120億斤，大豆約(yue)8億斤，雜糧雜豆約(yue)20億斤。
據介紹，去(qu)年，吉林省大(da)(da)米銷(xiao)售(shou)形勢好，一(yi)斤(jin)大(da)(da)米市場售(shou)價1.65元左右，高(gao)端(duan)大(da)(da)米則賣到40多元錢一(yi)斤(jin)。大(da)(da)米市場好，帶動了稻谷銷(xiao)售(shou)，該省120億斤(jin)稻谷中，超過100億斤(jin)實現了通過市場銷(xiao)售(shou)。
“水稻變(bian)大米(mi)”不(bu)給倉儲增加困難，還能賣(mai)個好價錢(qian)。如今，吉(ji)林(lin)省正力爭用三到五年把(ba)吉(ji)林(lin)大米(mi)打(da)造(zao)成(cheng)中高端(duan)大米(mi)，爭取每斤平均賣(mai)到6元錢(qian)。
和玉米價格下調(diao)相(xiang)比，水稻價格相(xiang)對(dui)穩定。“榆(yu)樹(shu)市還(huan)有十幾萬畝的潛力地(di)(di)塊(kuai)，靠近(jin)水源，可(ke)以(yi)旱田(tian)改水田(tian)。農(nong)民更容易(yi)接受。”孟繁野說，為(wei)了調(diao)整(zheng)種(zhong)(zhong)植結(jie)構，榆(yu)樹(shu)市還(huan)結(jie)合黑土(tu)地(di)(di)保(bao)護(hu)項目，通(tong)過對(dui)農(nong)民進行補貼(tie)，推(tui)廣大豆種(zhong)(zhong)植。
1月，雖已是冬閑季節，吉林省臨江市(shi)百(bai)余名農(nong)戶(hu)代(dai)表齊聚(ju)一堂，參與藜麥種植(zhi)示范推(tui)廣培訓會。
臨江市(shi)位(wei)于吉(ji)林省東部(bu)山區，很多(duo)鄉屯位(wei)于高寒山地，適合(he)藜(li)麥生長(chang)。“隨著(zhu)‘退糧(liang)進特’的種(zhong)(zhong)植結構(gou)調整(zheng)，臨江市(shi)特色作(zuo)物不斷增多(duo)，今年將推廣九十來坰地種(zhong)(zhong)植藜(li)麥。”市(shi)農業和畜牧(mu)業局局長(chang)杜(du)羿(yi)介紹。
去(qu)年(nian)，臨江市四道溝元寶頂(ding)村農民(min)李傳(chuan)武試種(zhong)了23畝(mu)藜麥(mai)。“一(yi)畝(mu)產300多斤，企業(ye)按一(yi)斤8元回收。可種(zhong)一(yi)畝(mu)玉(yu)米(mi)，就算產1400斤也(ye)才能賣(mai)1200元。”李傳(chuan)武今年(nian)打算再擴大種(zhong)植面積，帶(dai)領(ling)更(geng)多農戶接種(zhong)藜麥(mai)的訂(ding)單(dan)。
“調結構不如調整市場。”孟繁野認為。目前，吉林省正加快資源整合和品牌培育，全力打好“豆米牌”。同時，探索可復制、可推廣的模式，統籌抓好雜糧雜豆等優勢特色農產品的品牌培育和市場營銷。
“供給側(ce)結構(gou)性(xing)改革，也(ye)(ye)需要糧食生產從數量(liang)型到質(zhi)量(liang)型轉變。比如，抗蟲(chong)害、含水低的優質(zhi)玉米更容易賣出好價。”韓福春說(shuo)，國家臨儲標準也(ye)(ye)導向優質(zhi)糧食生產。
吉(ji)(ji)林省(sheng)(sheng)的(de)(de)大部(bu)分地區屬于北方農(nong)牧交錯區，國(guo)家也提出了以發展青貯(zhu)玉米和(he)糧豆輪(lun)作、花生、雜糧生產為主的(de)(de)農(nong)業種(zhong)植(zhi)結構調整的(de)(de)方向。其中(zhong)，結合畜(chu)牧業發展需求，無疑成(cheng)為前提。究(jiu)竟該(gai)如何落(luo)實(shi)國(guo)家政(zheng)策(ce)，吉(ji)(ji)林省(sheng)(sheng)農(nong)委相(xiang)關(guan)人員表示，具體(ti)政(zheng)策(ce)尚(shang)在研究(jiu)醞釀中(zhong)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