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(tu)為(wei)趙治海在觀察谷穗(sui)發(fa)育(yu)情(qing)況。 本報(bao)記者 郭 偉(wei)攝(she)
時(shi)節更替，趙治(zhi)海(hai)的谷(gu)子卻始終(zhong)生生不(bu)息(xi)。
播種、出苗、抽(chou)穗、灌漿……谷子在哪里生長(chang)，趙治海(hai)就在哪里工作。
“這里是新(xin)的(de)張雜谷(gu)繁種基地(di)。”1月3日下(xia)午6時，海南(nan)省樂東(dong)黎族自治(zhi)縣(xian)黃流鎮(zhen)。夕(xi)陽將(jiang)一片金色灑在剛剛抽穗的(de)谷(gu)子地(di)上(shang)，土地(di)松軟潮濕，趙(zhao)治(zhi)海深一腳淺一腳，褲腳沾滿泥(ni)巴(ba)。“看這1000畝，能(neng)大大提(ti)升我們的(de)繁種能(neng)力(li)。”
一粒種子改(gai)(gai)變世界。許多人用(yong)這句話(hua)稱贊(zan)張雜谷。但(dan)在張家口市農科院谷子研究所所長趙(zhao)治海看來，自己的(de)確(que)有了(le)“一粒種子”，但(dan)還遠未“改(gai)(gai)變世界。”
谷(gu)子(zi)，古稱粟，為(wei)“五谷(gu)之(zhi)首”。但(dan)今日的(de)谷(gu)子(zi)已被列入“小(xiao)雜糧”范疇，輝煌不再。作為(wei)谷(gu)子(zi)的(de)“代言(yan)人(ren)”，這一(yi)直是趙治海的(de)心結。
“現在我(wo)不(bu)再光考慮育種(zhong)了。”被人(ren)稱(cheng)為“雜交谷子(zi)之父”的趙治海說，“好品種(zhong)種(zhong)到(dao)(dao)地(di)里去才(cai)有意義。我(wo)要(yao)讓谷子(zi)種(zhong)植(zhi)面積(ji)重新(xin)回到(dao)(dao)兩億(yi)畝。”
“搭錯車”開始一段谷子之緣
趙治海尋找張雜谷的過程(cheng)艱辛而漫長(chang)。
但和(he)(he)同樣窮盡精力尋覓，而(er)終無所(suo)獲的前輩師(shi)長和(he)(he)同輩學友相比，他是(shi)令(ling)人艷羨(xian)的幸(xing)運兒。不(bu)過，在(zai)趙治(zhi)海自己看(kan)來(lai)，許多幸(xing)運來(lai)自看(kan)似不(bu)可(ke)控(kong)制的偶然(ran)，而(er)這也(ye)是(shi)趙治(zhi)海之所(suo)以成為趙治(zhi)海的重要(yao)因(yin)素(su)。
“是(shi)谷子找到了我。”趙治海(hai)說。
1975年，高(gao)中畢業后(hou)的趙治(zhi)海第一(yi)份(fen)差事是趕馬車。“一(yi)輛馬車兩人(ren)趕，有(you)時一(yi)個人(ren)送(song)貨，另一(yi)個人(ren)休息。”雖然離理想抱負相(xiang)去甚(shen)遠(yuan)，但也樂(le)得清閑，趙治(zhi)海心滿(man)意(yi)足。以(yi)至于當參加高(gao)考的機會到來時，他(ta)曾猶豫要(yao)不要(yao)丟下(xia)馬鞭邁(mai)進考場。
1978年的“命運之考”——高(gao)考考完第二天，他(ta)就又抄起鞭子(zi)趕(gan)馬(ma)車去了。
“那天的《河北(bei)(bei)日報》用一(yi)個整版刊(kan)登了招生院校(xiao)(xiao)名(ming)單，我仔細瞅瞅，除了河北(bei)(bei)農(nong)大(da)，其他院校(xiao)(xiao)我都愿去。”但高考揭榜(bang)后，趙治(zhi)海(hai)恰恰被(bei)河北(bei)(bei)農(nong)大(da)錄取。
高考時服從調劑讓趙治海不情愿地進了農大讀書；畢業時又是服從分配從事谷子研究。“當時小麥、玉米是研究熱門，是更多人愿意選(xuan)擇的方(fang)向。”
趙(zhao)治(zhi)海與谷子的故事，在種(zhong)種(zhong)“搭錯車”間，戲劇性地開(kai)始了。
但(dan)谷(gu)子要(yao)尋找(zhao)的，也是有(you)準備的人。
大學實習時(shi)，輔導老師李蔭梅帶著(zhu)趙(zhao)治海(hai)去(qu)試驗田(tian)體驗不同品種谷子的特性。老師點(dian)撥他：“不同品種對于(yu)光照和溫度(du)變化的敏感性是不一樣(yang)的，可以通過實驗去(qu)發現它們(men)的差異(yi)。”
這是一(yi)(yi)項基礎實(shi)(shi)驗，趙治(zhi)海(hai)充(chong)滿好(hao)奇。每天(tian)(tian)下午，他用紙箱把實(shi)(shi)驗材料全部扣(kou)住，然(ran)后在第二天(tian)(tian)按設定的時(shi)(shi)(shi)間表(biao)將不同材料的紙箱依次拿開(kai)。“材料見光(guang)時(shi)(shi)(shi)間長(chang)度分為6小時(shi)(shi)(shi)、8小時(shi)(shi)(shi)、10小時(shi)(shi)(shi)、12小時(shi)(shi)(shi)，每到一(yi)(yi)個(ge)節點，我就(jiu)要去揭(jie)開(kai)紙箱。”實(shi)(shi)驗不復(fu)雜，但對時(shi)(shi)(shi)間掌(zhang)握要求嚴謹，為獲(huo)得精準(zhun)數(shu)據，趙治(zhi)海(hai)趴(pa)在試驗田里，一(yi)(yi)待就(jiu)是一(yi)(yi)個(ge)多(duo)月(yue)。
“遮光10個(ge)小時和8個(ge)小時的材料(liao)提前(qian)出了穗。”一系列(lie)谷子在面對(dui)光照(zhao)溫(wen)度差異時表(biao)現(xian)的特性被趙治海寫進畢業論文(wen)。
這(zhe)篇普通論(lun)文的內容(rong)，在多年(nian)后成(cheng)為(wei)趙治(zhi)海敲開(kai)谷子雜交(jiao)育種大門(men)的鑰匙。
上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，隨著高粱和水稻的雜交(jiao)育種(zhong)工作先后取得突破，當時還(huan)是(shi)(shi)主(zhu)糧作物之一的谷(gu)子也被寄予厚(hou)望。“許(xu)多(duo)人的感(gan)覺是(shi)(shi)，雜交(jiao)谷(gu)子很可能(neng)在短時間內(nei)就能(neng)搞成。”趙治(zhi)海說，當時國內(nei)有(you)30多(duo)家科研單位開(kai)展谷(gu)子雜交(jiao)育種(zhong)研究(jiu)，國家也投入了巨(ju)額(e)科研經(jing)費(fei)。但(dan)最終，各(ge)路專家攻城未(wei)果(guo)，鎩羽而歸。
1982年來到張家口市(shi)農科院(yuan)的趙(zhao)治海，師從當時(shi)國內谷子(zi)育種界“三(san)駕(jia)馬車(che)”之(zhi)一的崔文生(sheng)，由此掌握了當時(shi)國內最前(qian)沿(yan)的研究成果(guo)。
“為什(shen)么一定要(yao)套(tao)用雜交水稻、雜交高(gao)粱的辦法去搞雜交谷子(zi)呢？”年(nian)輕的趙治海(hai)想到了大學時期的光照溫度敏(min)感實驗（以下簡稱光溫敏(min)實驗）。
谷子(zi)雜交面(mian)臨的挑戰，與其(qi)自花授粉，難以穩定實現雜交有(you)關。“如果改變光照(zhao)、溫(wen)度等條件，有(you)些(xie)谷子(zi)的雄蕊將失(shi)去生育(yu)能(neng)力(li)，這時(shi)再(zai)將雄蕊有(you)生育(yu)能(neng)力(li)的品種(zhong)與其(qi)雜交，就可能(neng)尋找到雜交種(zhong)。”在當時(shi)的谷子(zi)育(yu)種(zhong)界，趙治海是提出光溫(wen)敏兩系(xi)法的第一(yi)人。
按照他的(de)設想，實驗(yan)的(de)第一步是要(yao)找到谷(gu)子(zi)光(guang)(溫(wen))敏(min)不育材(cai)料。這是一項(xiang)大海(hai)(hai)撈針式的(de)艱難尋覓(mi)：七十(shi)多畝(mu)的(de)谷(gu)子(zi)地，種著六千多個品種，上百(bai)萬株(zhu)(zhu)(zhu)谷(gu)穗，他一株(zhu)(zhu)(zhu)株(zhu)(zhu)(zhu)地看，一株(zhu)(zhu)(zhu)株(zhu)(zhu)(zhu)地比較。張家口建設的(de)溫(wen)室最終難以滿足(zu)需要(yao)，1984年起，趙治海(hai)(hai)又將光(guang)溫(wen)敏(min)實驗(yan)搬到條件適(shi)宜的(de)海(hai)(hai)南。
這一(yi)方法至今仍在(zai)延續。在(zai)樂(le)東的(de)九(jiu)所鎮，趙治海最(zui)早(zao)開辟的(de)3畝試驗田里，高矮(ai)各(ge)異的(de)谷子(zi)組(zu)成一(yi)個個一(yi)米見(jian)方的(de)矩(ju)陣，需要隔斷(duan)花粉傳播(bo)的(de)植株被小心包裹(guo)。趙治海說，“這一(yi)塊地，就(jiu)有(you)150種(zhong)不同的(de)材料(liao)。”成百上千種(zhong)材料(liao)，其雜交(jiao)排列組(zu)合方式幾何級數放大，窮盡所有(you)可能(neng)后(hou)再選取最(zui)佳品種(zhong)的(de)思(si)路(lu)最(zui)嚴(yan)謹，也(ye)最(zui)簡單，但可能(neng)需要幾代人努力。
“別人看我(wo)們只是(shi)在無希望處做最后的堅持，但對我(wo)而言，一(yi)絲曙光已隱約可見。”趙治海說(shuo)(shuo)，“這就像是(shi)預感(gan)，或(huo)者說(shuo)(shuo)是(shi)對科(ke)學的直(zhi)覺。”
這是大膽而激(ji)進的(de)研究方式。趙治海(hai)沒有按部就(jiu)班一(yi)一(yi)求解，而是目標(biao)性極(ji)強的(de)對某些材料重(zhong)點展(zhan)開(kai)實驗。這看起來“不合規矩”，甚至離經(jing)叛(pan)道，因為趙治海(hai)的(de)判斷依據(ju)在任(ren)何教科(ke)書中(zhong)都無從(cong)尋覓。他的(de)自(zi)信，來源(yuan)于知識(shi)、經(jing)驗的(de)積累(lei)，和對谷田里(li)細小(xiao)變化(hua)的(de)敏銳(rui)感覺。
這種“科學的直覺”，是一種洞悉。
自1969年開始的中國雜交(jiao)谷子研究，在趙治海的直覺引領下(xia)，駛入一片新海。
1990年，趙治海團隊發現了第一個(ge)光溫敏型雄性不育株。
1994年(nian)，谷子光溫敏型(xing)雄性不育系(xi)“821”選育成功。
2000年(nian)，世界上第一個谷子光溫敏兩系雜交種“張雜1號”誕生。
張(zhang)雜(za)谷(gu)比常規谷(gu)子增產30%以上，誕生之初畝(mu)產就突破(po)了(le)600公斤(jin)，專家組(zu)稱之為“谷(gu)子雜(za)交利用(yong)領域的(de)一次重大(da)突破(po)”。
810公斤(jin)！這是目(mu)前張(zhang)雜谷的高產紀錄，也(ye)是全世界范圍內谷子產量(liang)的最高紀錄，這是堪(kan)與(yu)袁隆平超(chao)級(ji)稻比肩的巨大成就(jiu)。
成熟的張雜(za)谷(gu)谷(gu)穗(sui)長度可超(chao)過30厘米(mi)。記者 郭 偉攝
盼為五谷之首正名，推雜糧變主糧
在長達7000年(nian)的(de)栽種史(shi)中，谷(gu)子(zi)(zi)(zi)被奉為五谷(gu)之首；在“小(xiao)米加步槍”的(de)家國史(shi)里，谷(gu)子(zi)(zi)(zi)與血脈(mo)興亡緊(jin)密相連。喂(wei)養(yang)過一個民族的(de)谷(gu)子(zi)(zi)(zi)，能否(fou)重獲榮(rong)光？
谷子(zi)選(xuan)擇(ze)趙(zhao)治海(hai)，像(xiang)冥冥中的呼喚。
“一(yi)直到新中國成立初期(qi)，谷子(zi)都(dou)是主(zhu)(zhu)要(yao)糧食作(zuo)物，種(zhong)植(zhi)面積(ji)曾達1.5億畝。”趙治(zhi)海說，“在國家糧食短缺時代(dai)，什么產(chan)糧多種(zhong)什么，率先取(qu)得突破的(de)雜交(jiao)玉米等占(zhan)了(le)先機(ji)，繼而在種(zhong)植(zhi)面積(ji)上(shang)后來居上(shang)。這是谷子(zi)從主(zhu)(zhu)糧淪為‘雜糧’的(de)直接原因(yin)。”
張雜谷(gu)的(de)育成，讓趙治海看到了為五谷(gu)之首正名的(de)希望。但張雜谷(gu)要(yao)走出試驗(yan)田(tian)，在以萬畝計的(de)大田(tian)推(tui)廣(guang)，并非(fei)易(yi)事。
2000年夏秋張家(jia)口地區大旱，依(yi)賴灌溉的玉(yu)米等作(zuo)物減產嚴(yan)重(zhong)，而(er)這正是(shi)展(zhan)示(shi)推廣耐旱高(gao)產張雜谷的良(liang)機。憋足干(gan)勁的趙(zhao)治海第一(yi)腳(jiao)還沒(mei)踢出，就(jiu)被試驗田邊上的一(yi)位老農潑了冷水。“張雜谷再好我也不種(zhong)，一(yi)畝(mu)地光種(zhong)子就(jiu)100多塊錢，誰種(zhong)得(de)起？”
按照當時培育方法，每(mei)畝地只能產40來斤(jin)張雜谷(gu)谷(gu)種，一公斤(jin)谷(gu)種價(jia)格七八十元，比普通谷(gu)種價(jia)格高出三、四十倍。可(ke)解決繁種問題并不(bu)容易(yi)。這需要在(zai)粗放管理下(xia)有更(geng)加穩定(ding)的(de)雄性不(bu)育品(pin)種，還要有與(yu)之完美(mei)配合的(de)“授粉方”。
1月3日(ri)，海南樂東的(de)(de)繁種基地里(li)，一高一低的(de)(de)谷子并排而(er)生(sheng)。“矮小些的(de)(de)是父本，高大些的(de)(de)是母本。父本母本成熟期應該同(tong)步(bu)，否則可(ke)能(neng)無法(fa)完成授粉。”受自然條(tiao)件(jian)影響，作(zuo)物生(sheng)長難免(mian)出(chu)現波動(dong)和(he)差異(yi)，而(er)“父母”任何一方發育稍遲幾日(ri)，就可(ke)能(neng)大大降低種子產量(liang)。
張雜谷(gu)想要從試驗田搬到(dao)大田中(zhong)去，就(jiu)必須解(jie)決谷(gu)子繁制種(zhong)技術問題。為加快研究速度，每年(nian)(nian)10月(yue)底，趙治(zhi)海都要從張家口來到(dao)海南(nan)(nan)，一直待到(dao)第二年(nian)(nian)的(de)5月(yue)。“張家口的(de)谷(gu)子剛收(shou)完(wan)，海南(nan)(nan)的(de)谷(gu)苗已長出。兩頭跑(pao)，我一年(nian)(nian)能當兩年(nian)(nian)使。”最(zui)初幾年(nian)(nian)里，背著被窩卷，在火(huo)車上顛簸一周時間，趙治(zhi)海才能趕到(dao)目的(de)地。棲居之地不是(shi)連窗戶都沒安的(de)棄屋，就(jiu)是(shi)地頭搭起來的(de)簡易窩棚。
“搶(qiang)農時”搶(qiang)出來的(de)(de)，是繁制種技術的(de)(de)日漸成熟和(he)繁制種基(ji)地里的(de)(de)一(yi)場(chang)(chang)場(chang)(chang)豐收。
2003年，谷(gu)子(zi)不育系繁種(zhong)產量(liang)(liang)由每(mei)(mei)畝15公(gong)斤提高到50公(gong)斤，制(zhi)種(zhong)產量(liang)(liang)每(mei)(mei)畝由35至40公(gong)斤提高到100至150公(gong)斤。隨(sui)著海南繁制(zhi)種(zhong)基地的建(jian)立，谷(gu)子(zi)雜交(jiao)種(zhong)成本還在進一步降(jiang)低。
為降低農民種(zhong)植難度，趙治(zhi)海又于2004年育出世界上第(di)一(yi)個抗除草(cao)劑谷子雜(za)(za)交種(zhong)“張雜(za)(za)2號”。
新技術和新品種(zhong)的出(chu)現為張雜谷推廣打下堅實(shi)基(ji)礎。50萬畝、100萬畝……張雜谷的種(zhong)植面(mian)積(ji)在不斷擴大(da)。但趙治海期待的，顯(xian)然是更(geng)大(da)的舞臺。
2010年3月10日，作(zuo)為全國(guo)人大(da)代表(biao)，趙治海(hai)手拿(na)谷(gu)穗向時任國(guo)務院總理(li)的溫家寶匯報：“雜(za)(za)交(jiao)(jiao)谷(gu)子畝產能(neng)達到800至1200斤，最高產量1600斤，產量是過去谷(gu)子的一倍多，用水卻(que)不到一半。希望(wang)雜(za)(za)交(jiao)(jiao)谷(gu)子像(xiang)雜(za)(za)交(jiao)(jiao)水稻那樣為糧食安全作(zuo)出貢獻。”
“對(dui)于(yu)干旱少雨的(de)北(bei)方而(er)言，谷子顯然比(bi)玉(yu)米更適合種植。”趙治海(hai)一直耿耿于(yu)懷(huai)的(de)是，玉(yu)米離(li)不開灌溉，而(er)這(zhe)正是北(bei)方地(di)區(qu)機(ji)井遍布，地(di)下(xia)水(shui)枯(ku)竭的(de)重(zhong)要原因之一。
趙治海常掛嘴邊的有兩(liang)筆(bi)賬：張(zhang)雜(za)(za)谷(gu)(gu)高產(chan)，推(tui)廣(guang)2億(yi)畝(mu)，可(ke)以為國家增產(chan)糧(liang)食(shi)400億(yi)公斤，對國家糧(liang)食(shi)安(an)全意義重大；張(zhang)雜(za)(za)谷(gu)(gu)節水，推(tui)廣(guang)2億(yi)畝(mu)，較其他旱地作物每年(nian)至少節水200億(yi)立方米(mi)，生(sheng)態效益(yi)顯著。“即便在干旱年(nian)份，谷(gu)(gu)子仍可(ke)獲得正常年(nian)景約70%的產(chan)量。而張(zhang)雜(za)(za)谷(gu)(gu)的適應(ying)能力還在不(bu)斷增強。”
通過不斷研究(jiu)，趙治海團隊成(cheng)功培育出(chu)水旱兩用、早中晚(wan)、春(chun)夏(xia)播齊(qi)備的多個(ge)系列品種，讓張雜谷(gu)得以在不同自然條(tiao)件下(xia)收(shou)(shou)獲豐收(shou)(shou)。推廣至(zhi)全國14個(ge)省(sheng)區，種植(zhi)面積1000多萬畝，增產糧食20億公斤，農民增收(shou)(shou)30多億元，節(jie)水10多億立方米。這(zhe)是張雜谷(gu)交(jiao)出(chu)的答卷。
成績驕人，但趙治海不(bu)太滿意。“1.5億(yi)畝(mu)是谷(gu)子(zi)(zi)曾有過的栽種面積，2億(yi)畝(mu)才是一個當(dang)前谷(gu)子(zi)(zi)推(tui)廣應有的目(mu)標。”
讓張雜谷高產又好吃，當起谷子代言人
幾近手腕粗細(xi)，長有30厘米(mi)。金燦燦的張雜谷谷穗，任誰看了(le)，都(dou)是(shi)滿心歡喜(xi)。
豐收喜報從各地傳來。但頭一(yi)批張雜谷打出(chu)的小(xiao)米下(xia)了鍋，有(you)人覺出(chu)別扭：“這米咋沒(mei)普通(tong)小(xiao)米好吃？”
并非(fei)吃粥人過分挑剔(ti)，趙(zhao)治海(hai)也嘗出(chu)不(bu)妥。“不(bu)能把這當小事，粥不(bu)好(hao)吃，小米誰還愿(yuan)買？”口(kou)味優劣，成為趙(zhao)治海(hai)在接(jie)下來育種過程(cheng)中(zhong)特別關(guan)心(xin)的一項指標。
為培育(yu)高產又“好(hao)吃”的(de)張雜谷，趙治海成了品粥大師(shi)。“選定品種的(de)時(shi)候，一間屋里十(shi)來(lai)個人忙(mang)活著熬粥，煮好(hao)的(de)各種米粥一字排開，先要接受大家伙(huo)的(de)品鑒。”
米色(se)黃(huang)亮、味香易爛。張雜谷5號小米被(bei)國家(jia)評為(wei)優質一級米。“好吃”，成了張雜谷的新名(ming)片。
但一個粥(zhou)碗，怎么盛得下張雜谷“天(tian)下糧倉(cang)”的雄(xiong)心？
“在(zai)禾谷類(lei)作物中，谷子的(de)營養價值最高而且營養相對平衡，富(fu)含(han)多種功能成分(fen)(fen)。人類(lei)必需的(de)多種氨基酸含(han)量(liang)和氨基酸總量(liang)均高于同類(lei)食物。從(cong)營養學上來(lai)講，谷子僅比雞(ji)蛋差一點。”只要是(shi)在(zai)公開(kai)場合發聲，趙治海就(jiu)免不了(le)普及一番吃小米的(de)好處。這位“谷子代言人”推(tui)介的(de)熱情，較育種時(shi)不差分(fen)(fen)毫。
把(ba)谷子(zi)“大包(bao)換小(xiao)包(bao)”，走精品禮(li)盒(he)路線跨(kua)入高(gao)端消(xiao)費(fei)市場；嘗試(shi)精工(gong)細做，制(zhi)作谷子(zi)為主要原(yuan)料(liao)的加工(gong)食品，趙治海參與策(ce)劃了張雜谷的一次次“變身(shen)”。
2013年以(yi)來，國內谷價一路上揚，最高(gao)(gao)時每公(gong)斤收購價達到8元(yuan)。小米零售(shou)價漲到每公(gong)斤16元(yuan)上下。谷農種植積極性(xing)也(ye)隨之高(gao)(gao)漲，張雜(za)谷的推廣面(mian)積進一步(bu)擴大。
“漲(zhang)聲一片”中，趙(zhao)治海(hai)看出(chu)隱憂。“從過去價格較低，農(nong)民缺(que)乏種植意愿，到現在(zai)谷(gu)價驟增(zeng)，農(nong)民跟風種植，谷(gu)子(zi)的(de)市場(chang)漲(zhang)跌(die)幅度如同‘過山車(che)’，這并(bing)(bing)不利于(yu)一個穩中有增(zeng)的(de)谷(gu)子(zi)市場(chang)形成(cheng)。”在(zai)趙(zhao)治海(hai)眼里，由國家建立一個價格“蓄水池(chi)”，讓谷(gu)子(zi)像(xiang)小(xiao)麥、玉(yu)米(mi)、大米(mi)一樣(yang)由國家收購并(bing)(bing)設定指導價，是更理想的(de)解(jie)決方案。但在(zai)此之前(qian)，谷(gu)子(zi)必(bi)須盡可能(neng)地延長市場(chang)鏈(lian)條，建立起“吃得掉”張雜谷(gu)龐大產量的(de)加工銷售渠(qu)道。
每隔兩(liang)年，趙治海都要在全(quan)國兩(liang)會上展示他的“新寶(bao)貝”。
2012年，趙治海拎著瓶酒上全國兩會。上一年里，趙生滿等46個農民用家產集資，在張家口興建了北宗黃酒營造有限公司，恢復了傳統黃酒生(sheng)產(chan)，而制(zhi)酒的(de)原料(liao)，正是(shi)張雜谷。
“張雜(za)谷(gu)現在(zai)可以用來釀(niang)造黃(huang)(huang)酒(jiu)了。”平均兩(liang)公(gong)斤(jin)谷(gu)子產(chan)一(yi)公(gong)斤(jin)黃(huang)(huang)酒(jiu)，就(jiu)(jiu)在(zai)2012年(nian)一(yi)年(nian)之中，北宗黃(huang)(huang)酒(jiu)就(jiu)(jiu)“吃掉”張雜(za)谷(gu)8000噸，一(yi)舉成為(wei)長江(jiang)以北最大(da)的黃(huang)(huang)酒(jiu)企業(ye)。2.6萬畝張雜(za)谷(gu)有了固定去向(xiang)，畝均增收700至1000元。
2014年(nian)，趙治海在全國(guo)兩會上又亮出(chu)一(yi)個(ge)塑料袋。袋子里裝著研磨的植物粉末。“這(zhe)(zhe)是(shi)張雜谷(gu)磨成的谷(gu)草粉，蛋白(bai)質、維生(sheng)素(su)、礦物質等(deng)含量(liang)都要比其他(ta)飼草高。”趙治海說，“以前總是(shi)想著怎么(me)提(ti)高谷(gu)子產量(liang)給(gei)人吃，這(zhe)(zhe)回我們來轉(zhuan)變下思路(lu)，谷(gu)子的用(yong)途由喂人變成喂牛羊。”
經過(guo)檢測，張雜谷(gu)連同谷(gu)草磨成的(de)粉末(mo)，蛋白質含量達到15%左右，這一(yi)數據與苜(mu)蓿不相上下。接下來的(de)實驗發現，吃谷(gu)草長(chang)大的(de)牛產奶率高，羊抗病性也更強。
相較于制酒，做(zuo)飼草的思(si)路意味著(zhu)“胃口更大”的市(shi)場。“谷子和畜牧業的結合注定(ding)是個雙贏。”趙(zhao)治海(hai)說(shuo)，張(zhang)雜(za)谷可(ke)以替代進口苜蓿(xu)，這將為從源頭徹(che)底解決中(zhong)國奶制品安全(quan)問題奠定(ding)基礎。
有人說張雜(za)谷的高產“要多少就能產多少”。現在，趙治海正致(zhi)力于讓高產的張雜(za)谷“產多少就能賣(mai)多少”。
把谷子存在(zai)酒窖里(li)，把谷子存在(zai)牛羊嘴(zui)邊上(shang)。在(zai)趙治海看(kan)來，這就(jiu)像是在(zai)和平(ping)時期藏軍于民。“把耐旱(han)、耐貧瘠的(de)谷子如此‘活期’儲存，隨用(yong)隨取，即便(bian)再有個(ge)‘六零年(nian)’，中國人也能踏踏實實吃(chi)飽肚子。”
邁出國門，“把張雜谷帶到全世界”
1月(yue)3日，趙治海在基地內考察苗(miao)情，身邊(bian)一直不離左(zuo)右的，還有位黑人朋友(you)——阿卜杜拉·漢姆，蘇丹(dan)國家農業研究(jiu)院研究(jiu)員。
從(cong)遙遠的非(fei)洲(zhou)來(lai)到(dao)趙(zhao)治海身邊學習，漢姆的目(mu)的就是讀懂(dong)腳下(xia)土地上(shang)生(sheng)長著的神奇谷物(wu)。
“我(wo)的(de)國家(jia)大面積種(zhong)植谷(gu)類作物(wu)，其中(zhong)最重要的(de)糧食作物(wu)是珍珠黍，但產(chan)量(liang)很低(di)。”張(zhang)雜谷(gu)的(de)產(chan)量(liang)讓漢姆非(fei)常(chang)震驚(jing)。“能在(zai)趙治海老師身邊學習到張(zhang)雜谷(gu)的(de)栽培(pei)技術(shu)，我(wo)非(fei)常(chang)幸運。”
與非洲結緣，又(you)是一次“科學的直覺”。
“非(fei)洲的糧食危機人(ren)所共知(zhi)，缺水土地(di)貧瘠的自然(ran)條件(jian)，產量(liang)低下的農業現實，這一切就像是為張雜(za)谷(gu)預制的訂單。”當得知(zhi)埃(ai)(ai)塞俄比(bi)亞農業部(bu)門負責(ze)人(ren)來華(hua)考察時，趙治海(hai)聞訊而(er)動，主動找(zhao)上(shang)門去。而(er)埃(ai)(ai)塞俄比(bi)亞官(guan)員對張雜(za)谷(gu)的一見傾心，也正(zheng)如(ru)趙治海(hai)此前所料。
2008年，張雜谷在埃塞(sai)俄比亞試種成功，平均畝(mu)產(chan)300公斤左右，這一產(chan)量相當于當地主要糧(liang)食作物(wu)苔麩產(chan)量的(de)3倍。
第一次邁出國(guo)門，張雜谷(gu)就令世界驚艷。
2009年，時任聯合國(guo)糧(liang)(liang)農組(zu)織總(zong)干(gan)事雅克·迪烏(wu)夫說，“張雜谷抗逆、節水、高(gao)產(chan)和耐一些極端(duan)土(tu)壤(rang)狀況的(de)特(te)性，對中國(guo)和世界的(de)糧(liang)(liang)食安(an)全是非常重(zhong)要的(de)。聯合國(guo)糧(liang)(liang)農組(zu)織決定(ding)在全球推廣(guang)雜交谷子種(zhong)植。希望把谷子生產(chan)的(de)一些項目作(zuo)為聯合國(guo)糧(liang)(liang)農組(zu)織與中國(guo)政(zheng)府‘南南合作(zuo)’協議的(de)核心(xin)項目。”
張雜谷(gu)品(pin)種(zhong)(zhong)“E7”和(he)“E10”在2011年通過了埃塞(sai)俄比亞(ya)(ya)的注冊(ce)。這意味(wei)著，張雜谷(gu)自此(ci)可以在埃塞(sai)俄比亞(ya)(ya)大面(mian)積種(zhong)(zhong)植(zhi)。烏干達(da)、尼日利亞(ya)(ya)和(he)納米比亞(ya)(ya)等(deng)國也隨之紛紛開展張雜谷(gu)示范(fan)種(zhong)(zhong)植(zhi)并全部獲得成功。30多(duo)個非洲(zhou)國家的100多(duo)位農業專家都先后接受了張雜谷(gu)種(zhong)(zhong)植(zhi)技術(shu)培訓。
“讓中國張雜谷走向世(shi)界！”2010年4月(yue)，在(zai)墨(mo)西哥舉辦(ban)的(de)世(shi)界飼料(liao)與(yu)糧(liang)食大會上，趙治(zhi)海的(de)主題(ti)演講(jiang)，讓張雜谷贏(ying)得來自世(shi)界多國專家的(de)掌聲。
2014年9月17日，趙(zhao)治海(hai)探(tan)路的腳步又踏進(jin)烏克蘭。
“當地的(de)年降水量有600至(zhi)800毫米，沙性土壤不(bu)保水，加上降水有時不(bu)及時，2014年玉(yu)米畝產(chan)只有二三百斤。”趙治海很清楚，這樣的(de)條件，正(zheng)是(shi)張雜(za)谷大(da)展拳腳(jiao)的(de)舞臺。
張(zhang)雜谷(gu)3號、張(zhang)雜谷(gu)5號、張(zhang)雜谷(gu)6號，趙治海離開烏(wu)克(ke)蘭的時(shi)候(hou)，留下了(le)三袋種(zhong)子。今(jin)年，這些種(zhong)子將在歐洲的土地上(shang)生(sheng)根、發芽，迎來新的豐收。畜(chu)牧業發達(da)的烏(wu)克(ke)蘭，將成為(wei)牛羊嘴邊“活儲”張(zhang)雜谷(gu)的“新試點”。
1月4日上午(wu)，海南樂東張雜谷(gu)繁育基地小(xiao)小(xiao)的(de)(de)會議室內，趙治海、阿卜杜拉·漢姆和來自中國農(nong)科院、省農(nong)科院的(de)(de)專家(jia)們，圍坐在(zai)小(xiao)木桌拼成的(de)(de)簡易會議桌邊，商討張雜谷(gu)在(zai)非洲的(de)(de)下(xia)一步推(tui)廣計劃。
幾分鐘前，他們一起為張家口農科院、蘇丹(dan)農業(ye)研(yan)究(jiu)院雜交谷子研(yan)究(jiu)中心海南培訓基地掛(gua)牌。這是我省與(yu)非洲國家共建的首個“張雜谷”研(yan)發機構。
而此時此刻，正(zheng)在發言(yan)的趙治海，本應躺在醫院的病(bing)床上。
“我右眼有些(xie)輕微(wei)的視網膜脫(tuo)落，開(kai)完這(zhe)會(hui)我就要準備去手術(shu)(shu)。”實際上，早在十幾天前(qian)，醫生就叮囑他(ta)立即手術(shu)(shu)，否則有失(shi)明可能。
趙(zhao)治(zhi)海一貫如此。2003年夏(xia)天(tian)，趙(zhao)治(zhi)海檢查身體時醫生(sheng)告(gao)訴他(ta)：“你頸部的(de)三根(gen)大動脈只通著一根(gen)半，再(zai)不(bu)做手術有(you)可能會癱瘓。”
“能(neng)不能(neng)等(deng)我(wo)把研究搞(gao)完后再做？”趙治海說。
醫生問：“得多(duo)長時(shi)間？”
“5年。”趙治(zhi)海(hai)答。
心臟病、胃(wei)病……趙治(zhi)海身上的毛病，也許比他育出的張(zhang)雜谷品(pin)種還(huan)多(duo)。
“這不(bu)算什(shen)(shen)么(me)(me)，什(shen)(shen)么(me)(me)都不(bu)做，活100歲又有什(shen)(shen)么(me)(me)用呢(ni)？”面對記者，趙治海(hai)突(tu)然有些激(ji)動，“我(wo)多(duo)想把自己換出(chu)去，用身體去換些什(shen)(shen)么(me)(me)，沒有什(shen)(shen)么(me)(me)比給予更讓我(wo)高興的了。”
這讓人想起他初(chu)來海南(nan)時床下潛伏著銀(yin)環(huan)蛇的草窩棚；
這讓(rang)人(ren)想起(qi)他十數載間在缺了一人(ren)的(de)年(nian)夜飯中(zhong)咽(yan)下餃子的(de)妻子和女兒；
這讓人想起他(ta)在(zai)捧(peng)起第一(yi)棵雄性不育株時(shi)雙手激動的(de)顫抖。
江山社稷。對(dui)“稷”最多(duo)的解讀正(zheng)是谷子。
谷子尋找到(dao)趙治海，果然(ran)有它(ta)的道理(li)。（記者(zhe) 郭 偉）
